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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述斐心中的怒气已经平息,此时和石光珠坐在一起,身心都放松下来。
“觊觎我性命的人多了,孔家现在领号排队也就是个排尾。我真要是为了这个担心,可别活了!”
“这赖谁?”石光珠横了徒述斐一眼,手摸上了徒述斐的后颈,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表示对徒述斐这种任性妄为、不顾惜自身的行为的不满。
“赖我!赖我!”徒述斐被这么一捏,从尾椎骨升起一股又酥又痒又麻的感觉,直直顶到后脑勺上,赶紧连声求饶,“我肯定保持警惕!我是谁啊?我多爱护自己啊!对吧!”
石光珠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几年徒述斐有些放飞自我,不似过去在宫中一般,十分注意自己的安全了。
就像这次回京,他身边就只带了湛金灵宝两个贴心人,还打发出去做别的了——若非今天要参加孔府的宴请,徒述斐身边没个内侍跟着不像话,他俩也不会跟来。
可要是放在几年前,徒述斐还没出京的时候,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石光珠总觉得,徒述斐这是进入了迟来的青春期,开始叛逆了——这话是去年徒述斐跟徒述昴通信之后,教给石光珠的。
徒述斐可不知道石光珠在心里给他的行为定了性,懒散的靠在石光珠身上,盘算着孔家接下来可能会如何做,自己又该怎么接招。
而此时被徒述斐心心念念的孔家,衍圣公府里,正一片混乱。
衍圣公府里有自己的大夫,医术也很高超。
原本因为徒述斐的话,心神震荡、大悲大怒的老衍圣公,此时被行了针,已经缓了过来。
他咳嗽出了一口暗红色夹杂着些许青黄的浓痰,用枯瘦的手拽住床边孔昭熠的手腕,哑着嗓子对周围吩咐:“你们都出去。”
其他几房的孔家族老族人,还想问问两代衍圣公到底和徒述斐谈了什么,以至于老衍圣公竟然昏厥了。可既然老衍圣公态度这么坚决的说了,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暂时退出房门。
等人都走了,门被老衍圣公身边的贴身丫头从外面关上,老衍圣公才看向了孔昭熠,压低了嗓子道:“杀!”
孔昭熠脸色一变。
哪怕老衍圣公只说了一个字, 哪怕这个字因为老衍圣公极力压抑的情绪和压低的嗓音,传到孔昭熠耳朵里时,几乎只剩下一道喑哑的气声,可孔昭熠还是明白了这个字的意思。
他此刻的情绪, 是既懊悔又庆幸, 同时又觉得眼前的老衍圣公有些反常失态——这种直白的杀意可不符合老衍圣公一贯的风格。
他懊悔于自己先前竟然想着要借徒述斐的手, 来替自己清除孔家的凌乱杂碎, 却完全没想到徒述斐竟然想把孔家连根拔起;庆幸于自己的这番设计,到底让徒述斐泄露出真实的心意, 自己也可以及时应对。
他看了一眼说了这一个字, 就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的老衍圣公,微微颔首, 也压低了声音:“父亲放心,一切有儿子。只是父亲您失了平常心了,不该说出那个字。那不是咱们孔家该说的话。”
老衍圣公死拽着孔昭熠的手松了松,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上下扫量了孔昭熠一番, 耷拉着的嘴角微微向上牵了牵, 最终放松了直挺挺的脖子, 倒在了枕头上:“好,你看着办。”
这父子俩的一番言谈做派,在不久之后,被整理成了书面信息, 递到了徒述斐手上。
已经洗漱完毕的徒述斐看着纸上的信息, 一脸的困惑:“这都什么玩意儿?”
“怎么了?别做这怪模样。”石光珠摸了一下徒述斐矜着的鼻子, 坐在了徒述斐身边。
徒述斐把手里的纸塞给石光珠,一边脱鞋一边吐槽:“这父子俩搁这唱戏呢!一个老怀安慰, 觉得儿子终于知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了;一个是觉得自己终于在亲爹面前装了一回,要弄死我来向亲爹证明自己的能力。孔家人的脑子呢?被人捧多了,不常用,糟烂了?”
石光珠看了一眼,便放在一边,听着徒述斐对孔家从里到外数落了一遍。
等徒述斐终于不说话,才开口问道:“为何你对孔家如此执着?我总觉得你似乎极其憎恨孔家,可你的性子不是这样的。便是对霍家,你也不曾如此在意。”
徒述斐一怔,随后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好几息,徒述斐才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因为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其实我先前在衍圣公府说的话,是我的一个希望。我是真心希望,孔家在蒙元之时,就被绝了苗裔了。之后的衍圣公,不过是蒙元捧出来的冒牌货。
这样一来,外敌侵入我中华之时,哪怕孔家做了汉奸国贼,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假的,本来就是要搅乱我华夏的暗棋。而不是因为圣人的苗裔真的软了骨头,没了气节。”
他说的,不是蒙元时候的孔家,也不是前朝末年的孔家,而是他的遥远的上一世的孔家——首鼠两端的谁插旗就捧谁的臭脚,坐实了汉奸国贼的名头,实在令人作呕。
石光珠不解,“你总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也极为尊重孔夫子,怎么竟这么狠心,盼着夫子绝嗣?”
徒述斐摇头:“不是我狠心盼着孔家绝嗣,而是有些事情,旁人做得,孔家做不得。旁人为了活命,虚与委蛇是可以的。可孔家不行。孔家太特殊了,所以绝对不能软了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