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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容貌是慵懒明媚的,却不带一点艳俗的风尘气,是让人想要去爱的风情。
这样的仪态姿容,徒述斐有点明白为什么水仙能在花魁的位置上坐稳这些年了。
可一个青楼女子,又是如何学习、保持这样的仪态气度的呢?
水仙进门之后,低眉顺眼的不曾抬头看徒述斐,而是微微屈膝,先给徒述斐福身一礼:“奴婢水仙见过祚郡王。”
“免礼,坐吧。本王许你不必自称奴婢。”
水仙又福了一礼,用娇娇软软的江南口音谢了恩,才坐在了徒述斐指着的位置上。
“本王想问问姑娘的家世出身,可有什么冤情要诉?”徒述斐直接开门见山。
水仙听了,这才微微抬起头来,视线也只是集中在徒述斐的口鼻处,不曾和徒述斐对视:“回王爷的话,小女子没有什么冤情要诉。只是王爷想听,小女子便说一说身世。”
徒述斐微微颔首,抬手示意水仙继续。
和徒述斐想的不一样,水仙并不是什么官宦士绅家的女眷,而是单纯因为家中贫困,被卖给江南盐商的普通农人家的女儿。
那时候她才不过七岁,因为长得好看,被卖给了常年寻找各种长相出色的男女幼童的盐商家牙丁。
然后就是和一群小姑娘在一起,跟着各色的老师学习各种技能。要琴棋书画,要调羹美食,要吟诗作对,要能歌善舞,要礼仪周到,还要对天下大势有些了解,无论什么都要会一点儿。
若是学不会,一开始只是罚着她们不吃饭,后来分了班,那些还总是学不会的小姑娘,就渐渐消失了。
水仙曾经听说,那些长得漂亮还学不会东西的姑娘们,只能去做最下等的娼妓。而她们稍微好一些,叫做“瘦马”,是要送去达官贵人的家里面,讨好贵人用的。
四年多前,朝廷对江南之治大动干戈。十六岁的水仙已经到了花期,连要去哪户人家都定好了,偏偏就因为这场对于盐商来说形同灭顶的风暴给耽搁了。
园子的正主被处置了,一时间从上到下都惶惶不可终日。水仙也果决,便趁着瘦马园子里的人疏于管束,私自拆了裹脚,将已经长好的断骨又折断了一次,放脚了!
徒述斐听到这里,忍不住心神一震,视线不自觉的移向水仙被裙摆遮住的双脚。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连忙又移开了视线:“本王唐突了!”
他拱手对水仙道歉,脸上的神情十分郑重:“实在是水仙姑娘的步履之轻盈,不像经历两次重伤之人。水仙姑娘好毅力,本王佩服!”
他脸上是这般神情,心里却是各种胡思乱想:从“姑娘我敬你是条汉子”的调侃,到“这比俞岱岩那种习武的老爷们儿还能忍”的联想,总之脑子是半点没闲着。
水仙没有读心术,只是听徒述斐这么说,才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徒述斐的眼睛,微微颔首,唇角多了一丝弧度。
因为之前已经定了人家,算是出师了,每日里没什么所谓的功课,只在屋子里就好。所以水仙放脚这件事,瞒了足足半个月才被发现。
本来她应该当众受刑,好警示园子里的其他人。可巧就巧在她才从房里被人拖出去,园子就被查到此处的官府给接管了。
然后就是核对性命户籍,重新登记造册。水仙便是因为重新得回了民籍,又被送回了当初卖她的那个“家”。
听到这儿,徒述斐眉头都皱起来了:“你又被卖了一回!”
“郡王爷明察秋毫。”水仙脸上并没有什么哀伤的情绪,“小女子被生身父母卖了两次,也算是还了生养之恩了。自此便是两不相欠!”
徒述斐见自己的猜测被水仙证实,心里都气疯了!可最后,他还是长呼了一口气,把那些愤懑都压了下去,却在心中的未来待办事项里狠狠记了一笔。
水仙不是没想过逃跑,只是脚伤未愈,极大的拖累了她的行动能力。而等她伤好得差不多了,又被周遭人通风报信,最终便没能成行。
因为水仙是按照瘦马的标准养出来的,所以哪怕是因为脚的缘故坏了不少身价,可一般人家也还是买不起她。最后收了她的,就只能是青楼楚馆这样的地方。
只是随后江南地界被朝廷捋顺之后,很多势力不得不缩回触角,转换主场。水仙便也辗转着来到了闽地,到了这闽州城的花厝街里。
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坐上了群芳阁头牌花魁的位置,之后一坐就是三年。
“说句让王爷觉得轻贱的话,小女子之所以不甘心的逃跑,并不是因为什么贞洁妇道之类的缘故,而是不愿意自己的命运总被握在别人手里。”水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出几分讥诮来。
徒述斐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现在明显心理有着重大的问题。虽然她口口声声还了生养恩情、不在乎贞操。可要真是如此,就不会有现在的这种表情。
她还是不甘!而且还有些自毁的倾向。
早前她挑衅老鸨,并不是因为胸有成竹觉得老鸨一定会完蛋,而是想要借着老鸨恼羞成怒,让老鸨对她下狠手!
“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虽然这样的水仙和徒述斐心中预设的高人形象不符,可并不妨碍徒述斐想让这位水仙姑娘今后有个好出路的心。
水仙摇头,“小女子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