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漏斗灌药(微)(3 / 9)
不方便。
颖半夏差点又给他一拳。
老实说,平时的卓松泉其实挺正常的,要不然早送他出殡好几轮了,哪还能容他如现下这般活蹦乱跳,但在对待颖半夏的方面,他实在是厚颜无耻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大概真如颖半夏所想的那样,他是生来克他的。
世人遇上难缠的事或人常说:我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扪心自问:你既然都已经惹不起了,居然还妄想躲得掉?
他就在那里,无论你在意或不在意,他屹然不动。
卓松泉一点要走开的意思都没有,拖了把椅子坐起,双臂抱胸,雄赳赳气昂昂状若催收的债主,火辣眼神一刻不离,流露出鸡鸭鱼看家狗锅碗瓢大瓷盆一个不留的贪婪,紧闭的帐帘几乎被他的视线洞穿。
透光的布料后面,颖半夏默不作声地整理形容,皙白的颈子乌发交叠,如沁水的黑珍珠流动淡淡的光泽,他像一块玉,玉质清透;十指穿插进发间将三千乌丝拢到脑后,发带用嘴叼着,眉睫低垂,眼底是疲惫的青黑。
卓暝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生存理论,你敬他一寸,他占你一尺。
他是不可能说动他的。
敢留他一人在客栈,说明他压根不怕他再跑。
卓松泉熟悉锦阳城如同熟悉自己家的后花园,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转角,每一处房屋都是各司其职的苗圃花朵。
反观颖半夏,于他而言,锦阳城的构造复杂程度不亚于人脑神经。
颖半夏不想为难自己。
“对了,半夏。”卓松泉突然出声道:“我出门一趟,带回来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他身子向前探一点,“你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颖半夏回答道。
“诶?为什么?”卓松泉奇怪道。
“我之砒霜,你之蜜糖。”
玉质五指拨开雾纱,撩在眉间,现出斜坐的挺秀身姿,颖半夏眼眸平静,几乎与卓松泉鼻尖对鼻尖,彼此气息交融,“反之亦然。”
“哦。”
卓松泉尴尬地揉一揉鼻子,收回要再往前探的动作,道:“坏消息就是昨夜大雪封山,咱们暂时回不了山庄了。”
“不过,想不想知道好消息是什么!”卓松泉眨眨眼,依稀可辨飞扬神采,真难为他被揍成这副尊荣,居然还有心思孔雀开屏。
心态真好。
颖半夏凉飕飕地想。
他道:“你如果能不说,当然最好。”
卓松泉自动忽视他的冷言冷语,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在这附近买过几间宅子,我们可以先去住一段时间,等山路通了,我们再回去。”
“随便,你开心就好。”
犯人哪有资格去辩驳牢头的决定。
颖半夏淡淡地想,他不大喊大叫,也不争论什么,他只是审时度势。
目前的现实是,自己打不过卓暝,说不过卓暝。
直觉告诉他,若自己和这个人较真九成会被活活气死。
带着空白的记忆奔赴黄泉,判官无从下笔,这是一个糊涂鬼。
余光扫到旁边,卓松泉的黑眼圈既标志又立体,没几天功夫消不掉,颖半夏的心情总算明亮了一点,他摸索着下榻,鞋子东倒西歪,他伸长足尖去勾,像半轮月弧。
“我帮你穿。”在颖半夏来不及捕捉的瞬间,卓松泉已经蹲到他身前,一手执起一边脚踝,一手拿过软底长靴,继而为他穿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午后的鸟类拂弄毛羽。
“你用不着这样。”颖半夏睫毛微微扇动,凝视他一举一动,“我有手有脚,虽然有点残,但我不是废物。你做了额外的事。”
“你的厉害还需要我多说吗。”
卓松泉为他穿好最后那只鞋,扬起笑脸,顶着黑咕隆咚的眼圈,灿烂无比,“是我恬不知耻,上赶着巴结你好不好。”
“半夏,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们真不是什么仇深似海的死敌,你没有杀我全家,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挺想认识认识你全家…诶?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这家伙太狡猾了,明明昨天还一副恨不得弄死他的恶犬样,今天却摆出了小狗崽般讨好的嘴脸。
“是吗?”
所幸颖半夏很会抓重点,“那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
他的直戳了当向来是卓松泉喜欢且头疼的一个点。
于是,卓松泉一脸欠揍道,“天雷勾地火的关系。”
“嘭”地一声后,大庄主的眼睛终于对称了。
待到风雪稍歇,卓松泉便马不停蹄携了颖半夏赶往宅院,客栈老板与他一个照面,恍惚间似乎瞧见眼前飘过一本“佳肴的一百种烹饪方式”,不禁瞪大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已老眼昏花到神志不清。
宅子位于一处名为“南柯巷”的深处。
院门修得十分高大,环绕的院墙规整,不难猜出以前是何等气派。
不过,须知每个黄脸婆都是从十八岁过来的。
耐不住岁月寂寞,主人久不着窝,门楣上一顶四角灯早被折腾得只剩一层油皮,枝头丰腴的红梅活生生蹉跎成了梅花干。
此时总算归来的卓松泉好比沙漠里的杨梅林,妖精面前的唐僧肉,寡妇门前的精壮汉。
率先见着的四角灯未语涎水先哗啦流一地,谄媚地笑出一嘴参差不齐的豁口,两侧门枢慢了一拍,瑟瑟发抖,犹如老太太唱双簧,没个讲究,吱呀作响,活像一对红白喜事一起办的缺心眼。
门不用推自己就开了,里面貌似有个聂小倩。
不出所料院内是闹市难得一见的荒郊野外景致。
白皑皑的积雪完全覆盖院落,天光素白,踩上去脚底残竹落叶泥泞一片,四周恣意生长的野草静默着,如同夜幕里蛰伏的哨兵,过于僻静的环境叶面雪块滑落的细小动静被无限放大,尤为清晰,仿佛无数的生灵窃窃私语。
若是到了大晚上,不闹个鬼该是对不起它这兼义庄之神韵并兰若寺之姿容的卖相。
“如何?”越是幽静无人的地方,卓松泉越是中意,因为无论是干正经的坏事还是不正经的“坏事”都十分方便:“我的品味不错吧!”
颖半夏看着脚边那几个可疑的凸起,挪了挪腿,生怕打扰到地底仁兄的清梦,“确实别具一格。”
别的不说,在接地府这一块的确十分方便。
依他所见,此地徒有聊斋而无艳谭,且合理怀疑此处其实是卓松泉埋人的老窖,“晚上估计会很热闹。”
院子这么宽敞,大半夜都该起来嗨了。
“好啦好啦。”尽管卓松泉脸皮自诩万里长城永不倒,可也难保匈奴掠境有长矛,颖半夏的冷笑话他哪有听不懂的,“是我失算了,我发誓我买的时候它真的还好好的,谁知道不过才一年它就混成这副德行了。不争气啊!”
“相信我,它一年以前真的是貌美如花!”
“只可惜美人迟暮。”颖半夏平淡地陈述道。
他身无长处,除了一副古怪的身子,他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吸引到这个人。
啧,也是。颖半夏心底一哂,男不男女不女的,多新鲜啊。
衣袖下的手指收紧又缓缓松开。
现在还不行,他们的实力差得太远了。
“半夏?”五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