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角溢出,痛苦的哽咽在唇齿间泄露。他拧开水龙头,试图用“哗哗”的流水声来掩盖自己的懦弱。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究竟因何而来。也许是为周晏礼,又或许是为自己。他只是突然心好痛。
等到情绪终于稳定下来,陆弛抬起头,就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镜子中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上爬出的一条条细纹。
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些年,他实在变了太多,变到连自己都认不得。
那么周晏礼呢?他还能在自己日渐苍老的脸上看出年轻时的模样么?
身为超忆症的周晏礼,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的每一个场景,遇到的每一个人,听到的每一种声音,嗅到的每一种气味。那么他一定记得年轻时熠熠闪光的陆弛,记得他最爱的模样,还有最爱的那张脸。
那么周晏礼是否也会在心中比较呢?周晏礼所爱的,究竟是回忆的载体,还是如今的自己?
脑海中会冒出这个想法,连陆弛自己都觉得荒唐。明明他知道周晏礼有多么依赖自己,明明他知道周晏礼根本离不开自己。
哪怕是因为他的病。
或许分开会更好
陆弛刚一走进卫生间,周晏礼就跟着立在了门外。他太了解陆弛了,哪怕只是一段不自然的呼吸,他都能分辨出陆弛的情绪。
他没有敲门,更没有拆穿陆弛拙劣的谎言,他只是站在门外,在流水声中,抽离出陆弛破碎的哭泣,在心中勾勒着陆弛的身体与容颜。
他捂住自己的心脏,靠在墙壁上。他知道,比起自己无用的安慰,陆弛更需要的是发泄。
周晏礼自出生起就与别人不同。他生来就在黑暗之中,幸福于他而言是种奢侈。可正是因为生在黑暗,他愈加向往光明。而陆弛就是他的光。
他向往陆弛的阳光,贪恋陆弛的温暖,最后汲取着陆弛的能量,占有着陆弛的人生。
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没有自己,陆弛将比现在快乐得多。
他已经连累了陆弛太多。他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安慰陆弛。
他守在门外,缄默地在心间将陆弛的名字喊了千百遍,可等到卫生间内的抽泣声渐缓,他却只是站起身来,躺到床上,装作这一切从未发生。
几分钟后,陆弛端着水杯从客厅走来。他脸上带着微弱的笑意,自以为黑暗将他红肿的眼睛隐藏得很好。
周晏礼听着陆弛一步步走来的声音,嗅着他身上清新的味道,看着他刻意的笑容和红肿的眼睛,这一瞬间,周晏礼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甚至觉得,或许他们分开会更好。至少,陆弛会更好。
周晏礼接过陆弛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半后,又将另一半喂给了陆弛。而后,他放下水杯。陆弛正要去洗,却被周晏礼拦住,说:“黑灯瞎火的,别洗了。”
陆弛“啊?”了一声,说:“也不是特别黑,顺手的事儿。”说着,他便要起身刷杯子。
可周晏礼却用力把陆弛拽回床上,接着便用自己的长腿长手将他环在了怀中,说:“别洗了。我想你多陪陪我。”
陆弛回过头,狐疑地看了周晏礼一眼,说:“我陪你陪得还不够多?”
周晏礼把头埋在了陆弛的肩头,深深嗅了一口陆弛身上的味道。他的声音闷闷的,说:“不够。怎么都不够。”
陆弛对周晏礼的这句话很受用。周晏礼是个极为内向的人,在感情方面,无论是正面的喜欢亦或是负面的讨厌,他都极少直白地说出口。
就算是当初他们确认关系时,周晏礼也只是问了句,陆弛,我们能不能永远在一起。
饶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已经让周晏礼羞红了脸,连呼吸都乱作一团。陆弛当初早已在心底认定了这个人,看到他这幅模样很是喜欢,于是他勾住了周晏礼的脖子,将嘴唇凑到周晏礼的唇边,故意问:“能啊,我这人很讲义气,认定的朋友都是一辈子的朋友。”
周晏礼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眼睛中的光芒明显黯淡了下来,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那时陆弛已经发现周晏礼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他立即注意到了周晏礼情绪上的变化,连忙补了一句说:“可我不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谈一辈子的恋爱。”
那是落叶满地的深秋,可就在那一瞬间,周晏礼却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若是此生注定不能与陆弛白头到老,那么死在他们还相爱的日子,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后来,很多人问起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在一起的、究竟是谁先告的白。周晏礼总说是自己,陆弛则会笑着反问,真的是你么?明明你什么都没说,明明先说喜欢的是我才对。
周晏礼自然说不过陆弛,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相爱这么多年,陆弛在周晏礼口中听到的爱意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其中大半都集中在了这段时间。
陆弛想,大概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太久,周晏礼在自己面前总算放得开了。也正因如此,陆弛很喜欢在周晏礼的口中听到这些情话。
于是,陆弛歪了歪头,在周晏礼脸上亲了一口,说:“好,你说不够就不够。你想我陪你多久就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