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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这晚宋伶吃饱喝足,不再受到迷香丸的影响,疲累许久的身体与精神放松许多,比平时更早上床,沾了枕头就沉沉睡去。
隔日一切如常上荷馨楼向刘太夫人请安、用早膳;见到刘言政,已能敛起昨日的慌乱,如往日那样招呼。
回苑后带刘禹做日课,傍晚送他出院门,这日刘言政没来接刘禹,宋伶松口气。早上在荷馨楼,宋伶刻意多与许雅谈话,让自己别把视线放在刘言政身上;她听说过许雅敏感善妒,可不想在刘府多生事端。
若霞在大厨房要了半隻鸡,拿刘言政送的药帖,在茗萱苑的小厨房燉鸡汤;下午就开始准备,到傍晚正好端上当晚餐。
刘年晋还在茗萱苑时,刘太夫人三天两头往茗萱苑送补品,茗萱苑柜中还有不少珍贵药材、补品,宋伶未曾想过动用那些东西。担心用了,传了出去,她成了丈夫刚死,就恬不知耻,吃好用好地过日子。
喝着温热的鸡汤,想起刘言政关怀的言行,胸口更是暖洋洋地,脸上不争气浮现笑意;她知道不该如此,然而荡漾的春心岂能轻易止住。自她嫁入刘府,见刘年晋孱弱,刘言政少年意气风发,怎没有不甘,怨恨命运不公。
喝完鸡汤,让若霞收拾,点了一盏烛光到书房;昨日身心疲累,还没将刘言政送来的信笺抄录在礼簿上。
磨完墨,若霞送上泡好的一壶热茶,告退回房;宋伶打开专门放刘言政信笺的木盒,拿出昨日的那张。抄录不过几笔的事,写完后,将礼簿放在一旁卧榻上等墨乾;捡起木盒中的信笺,一张张看着,回想那日风光,刘言政身着怎样的长衫,彼此说了那些家常。
宋伶铺开一张纸,以七言诗句写下此时心情;宋伶有不少创作,往日还与刘年晋互相切磋,两人共同合作了不少诗词。咏花、咏景、咏物,偶尔也有些不正经的,夫妻浓情蜜意寓意之词句。后来宋伶才知道,他们的诗词,僕役们一句没少的送到刘太夫人眼前,识字的僕役也看过,包含夫妻间的淫诗艷词。
刘太夫人对此倒没说什么,不过她与刘年晋的活春宫,不少僕役都因不敢远离刘年晋,因此远远地盯着,这些诗词又算什么呢。
宋伶这阵子的诗词,由丈夫离世的悲痛,到孤身一人的苦楚,近来多是深埋心中的闺阁情意。
写完搁笔细细赏析,这是绝不能让他人看见的诗句,以自身的境地为苦,感谢雪中送炭的温暖,思念一个不该想的男人。然而宋伶满意自己的文词,饱览诗书,没有愧对所学,执笔就能成章。
将写好诗句的纸,也放在卧榻上等墨跡乾,回到桌前再次拿起刘言政的信笺端详。指尖轻抚白纸上浓黑的秀逸笔画,脑中以刘言政的声音,读出一字一句。
『正月二八,备龟鹿二仙胶、五味子、当归所配药方数帖。』
信笺中只写日期、物品,未在上写下问候话语及署名。宋伶当初只觉得家人间赠礼,不须向外人那样繁文縟节,还得留下送礼人姓名;而后联想许雅的性格,或许是刘言政想尽家人关怀之意,又避免许雅多想?
就算未曾明言规劝彼此,宋伶与刘言政之间确实有默契,未曾在许雅面前,提起刘言政送礼之事。彷彿看到信笺上简单的文字时,就明白,这是不需为外人道之事。
既然如此,为何留下信笺?每次都是亲自送到茗萱苑门口,物品不曾经他人之手,不用担心内容物少了或被换了,需要白纸黑字让宋伶核对。
拿起信笺正反查看,信笺是以其他书写或是画过的纸,裁下后在背面书写,能看到纸张透出不成字的墨痕。反摺过来,上下与背后接合处以糨糊黏起,成了一张略硬的纸笺,底下透出隐约默痕,别有风情。
突然有兴致,将信笺对烛光,看看后方透出的笔划,宋伶感到信笺的异样。上下黏起来的地方,比中央更加透光。
往日只将信笺抄录完就收起,这是宋伶第一次拿出信笺,以物思人;此时将其他信笺也对着烛光查看,每封都是如此。
仔细摸,能感受到信笺上下黏合处,与信笺中央的厚度些许不同,以往宋伶只觉得是反摺黏起造成,未曾想过,信笺其中另有玄机。
宋伶心跳加快,找出剪刀,小心地从信笺背后,看准糨糊黏住的地方,轻轻划下;小心挑起纸张,信笺成了信封,其中确实还有一张折起的纸。宋伶放下剪刀,双手止不住发抖;如此小心翼翼在其中藏了东西,总不会是让信笺看来比较硬挺方正。
抽出藏于其中的纸张,仅对折一次,藏在信笺中不至于过于突兀。
上头写了五言绝句,宋伶看过一遍,持续拍胸深呼吸,稳定心绪。这首诗宋伶读过,是汴城樱柳书院收罗城中文人诗词,每半年印製一本汴城樱柳诗词录;刘年晋的书房,自首创开始收藏,每一册都没错过。初夏那册,刘年晋与宋伶还没还看完,刘年晋便过世;冬季那册,宋伶在若霞外出时,让她买回来。
这首五言绝句乃是少年文人思念佳人,盼能花前月下,与佳人一聚;藏在此处,岂不是藉此表心跡?
宋伶往前拆开信笺,每封里面都藏有纸张,写的都是露骨地向佳人求欢、寻爱的内容;拆着、看着,两腿不安分的夹紧磨蹭。拆到一封不是抄录诗词,而是写着:『月圆之夜,二更之时,边门盼佳人一顾。缘份虽天定,此心仍不渝。』
宋伶看这封信笺送来的日期,是正月十五。呆愣许久,望向窗外,边门的位置;其实更该讶异刘言政怎么知道茗萱苑的边门,宋伶却只呢喃:「就算我不知不觉,他也在那儿等着?」
缓过之后继续往前拆,再次看到诗词以外,又是明月二更之约。宋伶拆完这几个月的信笺,刘言政来接刘禹的日期并不固定,彷彿是心血来潮走一趟似的;然而每个月圆之夜,十四或十五,他肯定会来,并在那次的信笺里,写下月圆二更之约。
不同的只有最后几句,第一次约定的信笺写着『既盼佳人知我心意,又怕佳人得知后困扰不已,密藏于信笺中,若有缘终得一会。』
第二次写着:『明知不该,又因期待而焦躁不安,曾想是否要露端倪让佳人察觉,终究不容礼教,不应为此叨扰。』
第三次写着:『本就不该期盼,却仍有繚绕于心的情意难灭。』
第四次就是『缘份虽天定,此心仍不渝。』
从去年十月十五开始,转寒还下雪的天气,刘言政在这样的夜里,从二更等到何时才死心离开?
看着铺满桌面的纸张,宋伶的心慌乱不已,既心疼刘言政在寒夜中等待,更苦于这不合礼教之情怎能成真!
「夫人。」
慌乱间听见若霞的声音,宋伶受惊吓地看向书房门口,遮掩桌上的信笺纸张,道:「怎么,有事吗?」
若霞向来有分寸,停在书房门口,没有走进去,也没打量宋伶在做什么,低下头道:「若霞在房里看书房的灯还亮着,平时这时间夫人已就寝,于是来看看,是否是烛火未灭。」
「是、是嘛……已经这么晚了?难得有兴致看书写诗,我这就收拾。」
「需要若霞帮忙吗?」
「不用,你回房休息吧,我收拾好就睡了。」
「是。」
被若霞惊醒,宋伶这时确实感到困倦;将那些艷诗、明月之约的纸张,一张张收回信笺里,在木盒中叠好。收起一张,心绪彷彿就定了一分,带着烛火回卧房,吹灭后躺在床上,脑中已有了打算。
茗萱苑此时只有宋伶与若霞两人,若霞有可能瞒过宋伶让黄大川进屋,就算上次告诫过,若霞若继续约黄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