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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醉半醒中, 他听见有人推开了房门,在短暂地停顿之后, 径直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起初他以为进来的应该是这里的服务员,直到对方开口说话, 那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几乎立刻将他的意识强硬地从半空又拉回到了现在这具笨拙的躯体里。
苏淮挣扎着睁开眼, 看着在刺目的灯光下, 站在面前的男人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眼前的场景恍惚中竟与早上那个做到一半的梦所重合。
只是梦中少年的面容随着年月的变迁变得更加成熟了,瞧着似乎跟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包间里的暖气因为许久不曾换气,浓度变得过高,一滴汗珠顺着额头滴进了苏淮的眼睛,将对方的五官扭曲成一个奇怪而模糊的剪影。
整个世界在苏淮的眼里变得光怪陆离。
他看着男人,像是怕戳破一个臆想中的人物, 好半晌, 疑惑地轻声开口:“……你哪位?”
路与北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这么多年商场浮沉, 他以为自己受过的磋磨已经够多,心也早已在时间的淬炼下变得冷硬如铁, 但是他没想到,戳破他这层盔甲的手段竟然如此简单。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甚至不用加任何语气, 就堵得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忘了他?这才多长时间?三千一百八十五天, 五百四十五周, 十年零五个月零十天,一个人生命不到八分之一的长度,就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把他给忘了??!
不是,凭什么?凭什么啊?
他不是暗恋……至少曾经暗恋过他吗??!!!
路与北看着苏淮迷茫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已经超出心脏负荷的委屈和狼狈让他简直想要就这么直接将对方掐死,然后再自己一起去殉葬,一了百了。
只是思想控制不了四肢。
他伸出的手像是自己开了灵智,明明计划中是冲着脖子去,可最后落到身上却拐了个弯,只是将已经醉的有些起不来身的苏淮扶了起来,甚至还顺便在旁边小茶几上上拿了个茶壶给他倒了杯大麦茶。
“醒醒酒。”路与北用自己最冷漠的声音惜字如金地说着,“我不和醉鬼说话。”
苏淮似乎没想到这次的梦和早上的不一样,不但能碰到人了,居然还有进一步的互动。
他一怔,下意识想接过对方手里的水杯。
只是自己整个胳膊这会儿都绵软无力,准备触碰杯子的时候不小心失了准头,手一歪,竟然往下一坠,直直地握住了对方伸来的那只手。
应该是毕业之后很久都没打过球了,男人的手掌和指腹上来自于少年时期的茧子已经变薄了不少。少了些粗粝的触感,但掌心的温度倒还依旧温暖炙热。
蜜色的皮肤看上去健康而活力,骨节线条流畅,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和苏淮冷白色的皮肤交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淮视线垂下来,下意识地轻轻握了握,将这只手和记忆中的也做了一番对比。
但这一番无心之举在路与北那里却不啻于投下了颗原子弹,让本就不算平静的心底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感受到手背上微热细腻的触感,他心里猛地一跳:“你干什么?!”
交握的手下意识地松开,满杯的茶水也洒落,倒了苏淮满身。
好在这水已经放了有好一会儿,只留下了一点余温,不足以烫伤别人,但用来醒酒倒是刚好。
苏淮没来得及躲避,他静坐在原地呆了两秒,随即抬手擦了下脸上溅上的茶水,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掀起眼皮重新看向来人略有些惊慌担忧的眼神。
梦境融入现实,苏淮倏然清醒了过来:“不好意思,刚刚醉了,突然之间没有认出来。”
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他淡淡地朝对面的路与北笑了一下。
“原来是你啊。”
微微潮湿的眼睫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脆弱感,可路与北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假象罢了。他比谁都更加清楚,眼前的人是个多么坚强,甚至坚强到近乎于冷血的薄情人。
他看着苏淮眼神渐渐清明,红润的嘴唇缓缓浮起一抹的笑意:标准的,完美的,礼貌的,无可指摘的……敷衍的。
“好久不见。与北,最近你过得好吗?”
路与北蓦地咬紧了牙根。
在过去这将近四千个日夜里,他也曾幻想过和苏淮的再次重逢。
从最初幻想着这是个误会,到后来幻想着苏淮会和他道歉,但是无论哪一种,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说着“好久不见”,仿佛他们中间的十年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路与北觉苏淮真的很厉害。
过去那么久,他一直想装作不在意,装的久了,渐渐也就变成了真的。最近两年,他已经很少会想到苏淮了,也不会再梦见他,他以为他赢了,但是现在他才知道,那一切不过只是“他以为”而已,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
明明当初被耍的是他,但是时隔十年,看见一个模糊的照片就辗转反侧难以抑制地直接横跨几个省市,转了两趟高铁花了六个多小时辗转到了这里的,也是他。
他是个傻逼。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苏淮这样从容不迫呢?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苏淮真的喜欢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