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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子里有信,甲衣是第五岐的新甲衣,未肯先穿,先寄来给荀靖之看一看。但得长相思,便是常相见,第五岐在北扬州想荀靖之,他不知道九月荀靖之有没有时间回建业——九月他将穿新甲衣,与郇王从建业受命,出征北伐,他希望荀靖之见过他穿甲衣的样子。荀靖之拿着信,笑第五岐,他空看一身甲衣做什么。
指尖碰到铁片,触感微冷。
甲衣沉重。
道门不穿甲衣,修士不生取胜心。荀靖之年少时不曾穿过铁甲,后来他手握多州兵权,必须穿甲戴盔,有了自己的铠甲。他能够穿金甲,第五岐的甲衣是青绸衬里的银甲。甲片乃是缀鳞甲,打磨得十分光亮,连缀起来齐如银鳞,微微一动,冷光耀目。
第五岐比荀靖之高,倒也没高出多少,有时候他也会披一下荀靖之的衣服。荀靖之拿第五岐的甲衣比了比自己的肩宽。
夜色渐晚,高平郡王府到了该落锁的时候。门人不再进内院了,有婢女替门人通报,有人来拜访荀靖之。
荀靖之觉得奇了,今天来见他的人真算是不少。他问婢女:“是谁这么晚了才来?”
婢女说不知道,只问到是北扬州来的人。
荀靖之想着,或许还是不久前第五岐的那个侍从吧,没准是他漏送了书信,又折回来了。他重新披上了外袍,去门外见人。
门外立着一匹五花好马,一个人和他的小童在马侧站着。荀靖之看了那人一眼,愣了片刻,觉得万分意外,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笑了,说:“五岐兄,你回来了呀!”
第五岐说:“衣服送来了,我来穿给郡王看了。”
荀靖之让他进门,抓着他看了半天,半是无奈地笑着叹道:“又一声不吭就跑来了!!”他拍了拍第五岐,叫:“五岐兄——”然后说:“你的侍从给我送东西的时候,你就在建业了吧!”
第五岐说:“在了,太饿,先回家吃饭了。”
“吃的什么?”
“蟹黄面……是没吃成。天晚了,家里没有鲜蟹。”
荀靖之在越州时给第五岐写信,说越州有蟹黄面,滋味鲜美,如果秋天第五岐还能来越州,他就请第五岐吃蟹黄面;如果不能来,回建业也能吃到,他给第五岐带回去一个会做蟹黄面的厨子。
荀靖之弯着眼睛笑,说:“没吃蟹黄面,那明天吃。好友,你可吃饱饭了吧,别是饿着来找我的。你要是还饿,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做饭。”
“不必了,我吃饱了。”第五岐递给荀靖之两个烤白果,说:“银杏结子了,我家有这个,给奉玄带两粒。敛肺清气,倒不难吃。”
荀靖之接了白果,说:“你家里还有莲藕,我下午去过你家了。好友,你怎么回来了!”
第五岐看着荀靖之,眼里带着笑意,说:“外子在建业,我休探亲假。”
荀靖之听完就笑了,他自己带兵,知道探亲可休看望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看望夫妻、手足五种假。五品武官一年有三天探亲假,每高一品多休两天。假期太短,一般回不去家中,军中诸人大多会在家中有事时请事假,与探亲假连休后回家一趟,不会单独休后者。
他对第五岐说:“你要是真这么请的假,我下个月写信,每封信都叫你哥哥。”
第五岐说:“嗯,好,奉玄不要反悔。”
荀靖之说:“我不信。”
第五岐拿出自己的军函给荀靖之看,第五岐确实休的是探亲假。
第五岐说:“我能歇三天,我想自己去不了越州,倒是能回一趟建业,就找郇王殿下批了假。”
荀靖之说:“我哥哥给你批了?”
第五岐说:“嗯,批了。”
郇王的印还印在军函上呢。第五岐在军中任职,他若是拿不到休假文书,也离不开北扬州——一但离开后被发现,那就是玩忽职守了。
荀靖之好奇,问第五岐:“你怎么和我哥哥说的?”
第五岐说:“直说的。我说我请假回建业,高平郡王在建业。郇王殿下说:‘你们不算亲兄弟。不过……也不是不行。这事……啊……啊……’啊完把印盖了,然后让我替他捎一句话,大概是想认真问候你,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过了一会儿,才决定了让我捎这句话——”
荀靖之“嗯”了一声,等着第五岐继续说。
第五岐说:“‘八郎,天冷了,记得加衣服。’”
荀靖之笑了笑,他哥哥好像确实像第五岐说的,找了半天话,最终从一堆尴尬的话里挑出了一句加衣的问候。说什么不太重要,心意已经到了。
他说:“好友,累吗?我每次见你,你都得骑马跑上一天。”
第五岐说:“精进骑术。”
荀靖之和第五岐说着话走进了内院,荀靖之让婢女和童子都留在了屋外。屋中有佛手的香气。荀靖之看见了不久前搬进来的匣子,说:“五岐兄,你好不容易回建业一趟,结果跑来了我家当客人。你家婢女晒过了被子,要不你回自己的住处吧,回家更安心,夜里能好好睡一觉。”
第五岐有些错愕,说:“我来找你。”
荀靖之说:“我和你去你家住。不欢迎?”
第五岐笑了一下,说:“自然是欢迎的。不过我既然来了,又何必折腾呢。”
荀靖之说:“你回了建业,不回自己的宅中住,那里就不像你家了。我希望那里是你家,否则我自己在建业的时候,找不见你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