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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奢有“善好”之意。
阿平说自己叫贺兰奢,他杀了司户参军荀淳名一家,在墙上了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朝廷派人通缉他,他也在找他,可是他们都找不到他。
阿平,为什么非要苦苦复仇?回家吧。
东有大海,溺水浟浟。
螭龙并流,上下悠悠。
魂乎无东!
汤谷寂寥。
他是个不称职的哥哥,直到弟弟出事,才肯正视弟弟挂在嘴边的复仇一眼,他在这时才知道,他的弟弟主意坚定,绝不是在小打小闹。
火堆中的火焰不停地跳动,干草燃烧发出噼啪声。
贺兰勉看着金色的火焰,想起一场落日的光。
岐山山下的农户收了麦子,阿平和他在麦场上玩耍,新收的麦子被太阳晒透,散发着香气。农人铲起尚未脱皮的麦子,将麦子扬起来,风吹起麦粒上的麦皮。
黄昏时的日光洒在麦皮上,金屑在风中飞起,就像金色的火焰碎屑在风中飞起。
阿平那时还肯叫他“哥哥”,他愿意叫他“哥哥”,总是跟在他身后,叫:“哥哥、哥哥。”然而贺兰勉嫌他年纪小,走路也慢,不喜欢让他跟着自己。
风中飘荡的金色碎屑忽然在十几年后刮向了他,而他已经无法挽回过去。母亲说你们应当互相扶持……
可他弄丢了自己的弟弟。
他自己成了家,有了妻子,将来要有自己的子女,现在他想起当一个好哥哥了。可是他已经失去当好哥哥的资格了。
他没有弟弟了。
第五岐醒了。在第五岐醒过来之后,贺兰勉才知道,自己和贺兰奢之间的隔膜到底有多深——他对弟弟的了解,甚至比不上第五岐。
第五岐问他:“你来找我,我师弟出事了?”
贺兰勉恶狠狠地盯着第五岐,阴沉着脸说:“对,他学会了一心归命剑术,杀了人,出事了。所以,我来找你讨命了,你少一口一声‘师弟’,你害了我弟弟。”
第五岐愣了很久,最后说:“不可能。”
“第五岐,你敢做不敢当了?”
“贺兰奢不会一心归命。”
“荀淳名全家八口都死于一心归命剑招,一招毙命,身上只有心口有伤口。他家的人都是这样死的,除了一条狗……看来你只觉得那条狗是阿平杀的?”
“一心归命是刺心的剑招,你弟弟是学会了剑招,可他学会的是砍头的剑招,你告诉我,他怎么能用砍头的剑招刺心呢?”
“你还在狡辩?他能学会一招,也不差另一招。”
“贺兰勉……你是不是在一月之后,就没见过你弟弟了。”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
“他在一月削去了自己右手的一截拇指,燃指供在了佛前,发愿放下血仇,再也不起报复之心了。你不知道他少了一截拇指。”
“你少骗我,我不信。第五岐,我知道你外祖心眼多,看来你心眼也不少,但你别想骗过我。”
“我师弟学会了袍休罗兰剑招,只学会了这一招,他不会一心归命。我……本来也用不好一心归命啊,他既然从我这里学……咳咳,他又怎么能学得很好呢?”第五岐说:“一月初,我师弟给我写了信,告诉我他见到了日本国使者,想和日本国使者同去日本,他在信纸上按下了拇指的指印,要我好好珍惜他的指印,说这是他的拇指最后一次摁下指印了。他一共给我印了三张指印,托我将一张指印送给堂庭山的奉玄,将另一张在你找我时转交给你。贺兰勉,没有拇指,人不能拿剑。”
“不可能!!”贺兰勉暴喝一声,“我弟弟不可能什么都不告诉我!第五岐,你真卑鄙!!死到临头,为了活命,你就开始胡说八道了!你说他不能拿剑,谁杀的——那荀淳名一家是谁杀的!难道是你、是你师父!”
“我不知道荀淳名是谁杀的,但是我知道……我父亲也死于一心归命剑招,我没有杀我父亲。如今我受了伤,你想杀我,易如反掌——我将我师弟给你的信收在了洛阳我的家中,你若不信我,到了洛阳,我把信给你。我……咳,我的伤天之内好不起来,我打不过你,我若是说谎,你大可以到时候一刀杀了我。我师弟在信上说……他要是在离开许朝之前告诉你他决定走了,你一定要给他一耳光,把他绑在家里。贺兰勉,你说……咳咳,”第五岐身体虚弱,可他直直地看向贺兰勉,他的神色很冷,眼中倒映着火光,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烧,他问他:“你弟弟说的对吗?”
不对!贺兰勉抬手就要打第五岐一个耳光。
可他抬起了手,只觉得眼酸。
可是……怎么不对呢……
他们这对兄弟,到头来……竟然是弟弟更了解哥哥。
作者有话说:
改自《楚辞·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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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卷见证奉玄的情感,这一卷看第五岐。
道旧2
死者的葬仪
在割去自己右手拇指的指节前,贺兰奢印了几张右手拇指的指印。
他给奉玄写了一封信,将自己的指印夹在了信里。
第五岐将贺兰奢写给奉玄的信带到了堂庭山,乱军离开堂庭山时,一个搜刮财物的士兵看到了封好的信封,他不识字,以为那是第五岐留下的求救信,轻轻用刀一挑,将信封送到了炭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