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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一同过夜,他们也什么都不说。卢仲容留在江北的时间比露珠还短,往往天不亮就走了,去年十一月,他在走之前忽然说了话,对泽晋说:“翁主,您太想当一位好女儿了。”
晨风很凉,泽晋把卢仲容的披风递给他,说:“因为我的母亲让我安心。”
天色灰暗,卢仲容好像笑了,也好像没笑,他转身上了马,骑马走了。从那之后,他没有给泽晋写信,也再没来过江北。
泽晋见过傍晚的卢仲容、夜里的卢仲容和清晨天色还不亮时的卢仲容,她很少在大白天看到他。卢仲容的眉毛很好看,弯弯的,却又不显得像女孩儿,她问卢仲容:“公子怎么在这里?”
卢仲容说:“看花。”
“公子自己来的?”
“和崔家伯玉兄一起来的,他拉我来的,他说自己今天晚上要在郡王府过夜呢,我倒好奇他怎么留下。他在和郡王小聚,我想看花,先出来了,没想到遇见了翁主。”
泽晋说:“真巧。”
卢仲容也说:“真巧。”
对话到此就结束了,这就是他们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之间的所有问候了。他们到最后也像是陌生人。
作者有话说:
江表f4
【宣城崔】面善心狠·崔琬()
【庐江卢】玩世不恭·卢仲容(爱还是不爱,这是个问题)
【当涂裴】苦大愁深·裴简(划掉苦大愁深,改成不孝子弟,这位哥子嫌给亲爹亲爷爷守孝时间太长)
【毗陵周】护弟狂魔·周紫麟(结果被弟弟抢老婆)
雅集2
“我承认第五岐死了。”
妙娘和荀靖之有三夜之约,妙娘来荀靖之的府上时,递的都是崔琬的名帖。第三天下午,荀靖之早早收到了崔琬的名帖,正想着妙娘今天来得好早,下一刻就见到了崔琬——原来是崔琬本人来了。
崔琬是和庐江卢家的卢仲容一起来的。荀靖之以前没见过卢仲容,但是他知道卢仲容是泽晋的丈夫,泽晋成婚时,他正守在郢州,没能回京,自然也就没有见到新郎。
荀靖之先问候了崔琬。崔琬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他那关于“奉玄”的过去的人。
崔琬向荀靖之介绍卢仲容,卢仲容表字舒迟。《礼记·玉藻》曰:君子之容舒迟。人如其名,卢仲容身上带着独属于江表门阀的从容,见了荀靖之,不惧不惊,点头向荀靖之致以问候。荀靖之也点头向自己的这位妹夫致意。
崔琬对荀靖之说:“郡王,好有雅兴。”
荀靖之装作听不懂,问:“伯玉兄何出此言?”
伯玉兄……很早之前荀靖之叫崔琬“大人”,现在他可以直呼崔琬的字,甚至可以直呼崔琬的名字,而崔琬要将他当作大人。
崔琬说:“我今天特意拉了舒迟兄来,舒迟可是证人。郡王,昨夜我和舒迟等等人在舒迟他家饮酒联诗,夜里想听清乐,我知道妙娘不会来,就让人去请另一位叫惠娘的乐伎,她弹阮咸弹得很好。结果我派去的人遇见了惠娘,她说要到郡王府上赏梅,不来给我们弹阮咸。好风雅,郡王真是好风雅,我们竟显得逊色了。”
卢仲容笑着说:“郡王,我早就听说影雪山房中有百株白梅,人称‘飞梅留雪’,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妙绝人间。来郡王这里夜弹阮咸,是美差呢。”
荀靖之说:“我不算风雅。不过,伯玉兄拿我打赌,确实十分旷达。”
“哈哈,”崔琬笑了一下,眼睛弯了一弯,他拱手施了一礼,道:“郡王,我知道您德行非凡,我这是为您在建业扬名。您看,舒迟兄仰慕您的人品,这不就来拜访您了。”
荀靖之说:“不敢、不敢。”
“诶,怎么不敢呢。我夸郡王,郡王受之无愧。”
卢仲容也顺着崔琬说话,称赞荀靖之。
崔琬说:“郡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第三夜,不要辜负月色,不如我们一同赏梅吧。”
“伯玉兄忘了,我与妙娘有三夜之约。”
“不,我不进屋,我将屋內留给郡王。”崔琬用折扇指了指窗外盛开的白梅,“郡王如果同意,我就让人在树下设上绛纱帐,我们坐在帐下,不进屋中。我们彻夜闲聊,一同消磨漫漫长夜。”
荀靖之没有说话。
卢仲容借口看花,先离开了房间。
屋中只剩下崔琬和荀靖之。
崔琬说:“建业人不认识郡王,所以对郡王多有揣测。郡王何不见一见大家呢。郡王,冬去春来,冰也化冻,何必久久封心。”
荀靖之说:“春天的冰才让人害怕,‘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1’我的心中多有畏惧,畏惧自己不够称职,所以不愿意见人。”
春冰……说出这个词时,荀靖之想起一把折断的水精剑。
崔琬说:“只这一夜,郡王都不愿意与我们共度吗?郡王害怕,不是怕我。”
不是怕崔琬。是,荀靖之不怕崔琬。他怕的是想起一个有僧人诵经的夜晚,那时他也彻夜不眠……秋雨连绵不止,在一片清寒中,他闻见伽罗香的香气。
可是如今呢?如果他和崔琬再次彻夜闲聊,他总是想起他身边少了一个人。崔琬的存在只是在提醒他一个事实,一个他绝不接受但是不得不与之共处的事实:佛子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