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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奉玄听见自己和佛子的心在怦怦跳。
怦怦、怦怦、怦怦。
那个东西在向他们靠近。
奉玄的心几乎悬在了嗓子眼。
是……狂尸?
奉玄和佛子警惕那靠近的活物,那不断靠近的活物似乎害怕他们——它试着来查看发出的动静的地方,但是还没走过来,就吓得隔着一段距离发出了一阵短促刺耳的叫声,随后跑了。
佛子的手松了一下,他说:“是黄鼠狼。”
黄鼠狼……
虚惊一场,奉玄这才敢继续呼吸,他喘了几口气,气息落在佛子的手心上,佛子的手心变得有些湿润。
佛子收回了自己的手。犹豫了片刻,他说:“地上有很多具骷髅。”
奉玄知道地上有尸体,佛子的话并不让他感到意外。他说:“我的剑丢了,应该就在地上。一个匣子……也丢了。”
匣子。一个装着韦衡的头的匣子。
韦衡……死了。即使那颗头曾被奉玄拿在手里,奉玄依旧不认为韦衡死了。韦衡已死的证据被他拿在手里,可是他不承认韦衡死了!
一个匣子——当奉玄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眶酸热胀痛。他该恨韦衡,所以……所以韦衡怎么能死?!韦衡死了,他去恨谁?
奉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涌上了泪水,这泪水里有恨,他不敢眨眼,问:“五岐兄还好吗?”
佛子察觉了奉玄语气的细微变化,他少有地随心做出了动作,摸着奉玄的后颈将他摁在了自己的怀里。他害怕自己抱不住奉玄,他抱住了奉玄,还是他还是觉得害怕,害怕其实自己只是在做梦,抱住的只是一缕并不实在的梦影。他说:“奉玄,我很想你。”
奉玄即使眼中有泪,也不觉得想哭,可是佛子说“我很想你”,当奉玄反应过来佛子说了什么后,这一句话压垮了奉玄的情绪,奉玄再也无法忍住眼中的泪水。
想。
他只能回抱住佛子,他也很想佛子,很想、很想,想到不敢再去想他了。奉玄在荒林中叫了佛子一声“佛子”,其实比起第五岐,奉玄更熟悉佛子这个名字,但是他以前从来没有直接叫过佛子“佛子”——奉玄脱口叫出了“佛子”,这个名字实在是压在他心里太久了,久到他喊他时,来不及再想到他是第五岐。
他紧紧抱着佛子,似乎这样就牢牢抓住了他唯一能在身边抓住的人。
这身边的人,他谁都抓不住。从母亲到韦衡,他一个都抓不住。
他从没想过会在今天见到佛子。
他不知道佛子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佛子会出现,然后说:“我很想你。”
这是一场梦,是不是?除了在梦里,他根本没有过这样好的运气。
他谁都抓不住。
奉玄泪如泉涌,将脸靠在佛子的肩上,紧紧抱着他,直抱得佛子骨头发痛。他们两个人似乎能隔着衣服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佛子的心跳平稳有力,奉玄抱着佛子痛哭。
这不是一场梦。
奉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委屈、害怕、担心、后悔、愤怒、憎恨、疑惑、不甘、痛苦……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他不是没有情绪,原来他是恨的!!一切麻木只是掩饰,他恨这老天让他吃了这么多苦,他恨韦衡骗他,恨齐连淮只想内斗、恨齐连淮侮辱韦衡的头,他恨自己看不清韦衡,他恨一切事情。韦衡死了。
他恨太子!!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自己有师父、有师姐、有师兄、有师姑……过去的事情像是一块巨石,停留在他的心上,他不愿意再看一眼。但是过去这颗巨石,如果他曾经放下三次,第四次还是要被迫拿起。
他恨他的太子舅舅逼死了他的姑母,逼死了五琼娘子,逼死了韦衡——他还想要他的命。他恨自己的二舅,好像如果他的二舅不是太子,他的母亲就不用死!
母亲说得不错,权力是血中的毒药,他再也认不出那个将他抱在怀里的二舅的面目。
命数和他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如果他只是恨,他不会哭。佛子抱住他,他忽然觉得委屈——这命数对他如此不公,好像从来没有偏爱过他,他其实不期待得到偏爱,可是命数偏偏憎恶他。命数不能给奉玄的偏爱,由佛子给了奉玄。
奉玄哭着喊了一声:“好友啊……”
他无法再隐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发出痛苦的哭声。
他这一生,长到十八岁,活到今天晚上,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他七岁那年就死了,是不是也就不会再有烦恼。
他该在何处遇见他的好友?
佛子,宣德城外不见,人生又能何处相见。
奉玄这一声“好友”,隐含抽筋断骨之痛。佛子在黑暗中流泪满面,他只是紧紧抱着奉玄、紧紧抱着奉玄,好像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他恨自己打不过韦衡,恨自己来得晚了一步。
在满地枯骨中,他只能紧紧抱着奉玄、这样安慰他的奉玄。
生灭2
“好友,借你的剑一用。”
佛子在十二月二十三日达到了龙门所,一直没能进入城内。
他见不到韦衡,也找不到奉玄。
他不知道奉玄去了哪儿,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进城,见韦衡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