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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昌公主入道又还俗,好像经历了一次生死,因此看透了前夫,虽然回信给他一点希望,却不打算和他复合,她说他不配当天家的女婿。陛下听说女儿回了信,以为年轻人闹闹脾气也就罢了,就将前驸马调回了京城。前驸马回京,心里只剩下了公主,公主说他不配有名分,虽然和他生下了长女,却始终不肯复婚,陛下没有办法,只能先为外孙女封了翁主,多多宠爱——陛下要封外孙女时,朝中有人提出不妥,陛下说:“朕的女儿亲自生的孩子,都姓荀,都是嫡子、嫡女!”那时他既说的是寿昌公主的事,也是在警示所有朝臣:太女的孩子也都是太女的嫡子、是他的嫡孙,谁也不能随意议论。
陛下在封外孙女一事上虽然最终达成了目的,却也受了气,后来外孙女去世,陛下不直接发怒,只多次对群臣说自己委屈了外孙女,群臣渐渐觉得理亏,好像自己做了拆散天家亲情的恶人。再后来,陛下退居深宫,难得出面一次,要求太子让第五家的儿子、魏国公外孙袭爵。陛下愿意封,第五家虽然衰落了,魏国公却还是北地头等高门的榜样,他敢替外孙接受,朝中敢直接反对的臣子就少了。
佛子有爵位在身,他既然说出了自己的爵位,家仆就出示了他的令牌。
陈观复忽然知道了面前站着的人是第五岐,一时语塞。
周姓校尉本来想用官品压住佛子和奉玄,把他们两个送进牢里吃些苦头,实在没想到佛子有爵位在身。他眼里带着恨,二话不说,撩袍跪下,使劲磕了三个头,直磕得额头上带了血——好像他磕得不是自己的头,而是佛子的头,然后咬着牙说:“我错了,我输不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计较!”
佛子拔家仆带的刀扔周姓校尉时,将奉玄的袍子交给了另一个家仆。佛子从家仆手里拿回奉玄的外袍,让奉玄穿上,看奉玄穿好了,才朝周姓校尉冷淡地说了一句:“我的确有大量,你起来吧。”
周姓校尉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观复看他走了,替他向奉玄赔了不是,宣布重新比试射箭,有士兵害怕周姓校尉,不敢再比,陈观复这时才真的动了气,说:“都尉还没说话,你们怕他一个校尉!是不是以后我和都尉说守城,他说不守,你们就不守了!”
有早就看周姓校尉不顺眼的士兵大着胆子喊了一句:“回大人!不怕!怕他娘的个屁!”
这一声开了个头,于是众人纷纷表示不怕,重新比试了射箭。
奉玄不再参加比试,和佛子坐在帐下,看完了射箭比试。
雅量2
无愁天子愁还在
隐微药师还没有回幽州,奉玄和佛子在宣德等她,在客舍住了四天。
来宣德第一天,奉玄就去过了灵风观。第二天奉玄和佛子去了校场。第三天早上,佛子特意早起,去智门寺上香,到智门寺后被住持留住,一直待到将近中午时才回去。
佛子平时出门不喜欢带着家仆,两个家仆都留在客舍。上午天气晴好,客舍主人在后院里撑了杆子,问住客要不要晒被子。佛子的家仆替佛子拿了被子,抱到后院,顺便叫了奉玄一起去。
客舍有四进,奉玄这几天只在自己那一进的天井小院子里走一走,晒被子时才顺着甬道走去了后院。客舍的后院有一个花园,院子里种了一棵紫花梧桐,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奉玄看见梧桐树,瞬间想起了师父、想起了扫叶台。他下山之后,师父只能自己扫地啦。
奉玄在杆子上晾好被子,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转头看时,没看到身后有人,再低头一看,看见一个只比自己的小腿高一点的小孩,那小孩不过刚刚会走路,站在地上像一个小团子,走着走着就碰到了奉玄。奉玄看他,他也看奉玄,奉玄觉得神奇,这么小的一个小东西,竟然也会走路。
那小孩忽然叫:“爹!”
奉玄不是他爹,被他这一叫叫得愣了一下。
那小孩是客舍主人的孩子。客舍主人应了一声,将两盆桔子从屋里搬了出来,让它们在后花园里也晒晒太阳。他搬完桔子,叫了自己家的小孩一声,那小东西颠颠跑了。
普通人家里能省些钱就省些钱,客舍主人家种桔子的盆是用坏了的大缸做的,把大缸破了洞的上半部分锯掉,下面剩下的部分就能做一个大花盆。客舍主人和奉玄说后花园东边的缸里有鱼,他给桔子浇了水,从枝子上揪下一个小桔子,塞给自己家的小孩,那小孩咬破桔子,咂了几下皱起了眉眼,过了片刻大哭起来,哭着要去找自己的母亲,走了两步趴在了地上。
客舍主人哈哈笑,一把抱起儿子走了。
奉玄在后花园里走了几步,园子不大,东边墙下贴墙放着一个灰石长缸,状如马槽,长缸外壁上刻着粗犷的纹路。水缸里养着水草和几条小金鱼。今日天晴,天气和暖,缸中水面上的冰已经化了,奉玄在一把小凳子上坐下,低头去看缸里的鱼,缸里的水很清澈,鱼红草绿,颜色艳丽。日光照进水里,几条金鱼的影子投在缸壁上,鱼尾部分几乎透光,在缸壁上轻轻摆动,十分漂亮。
鱼在水中游动,无所依傍。奉玄看着鱼,想起《秋水》里“出游从容”这个词来,于是就在水缸边坐了一会儿。太阳晒在衣服上,令人觉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