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节(1 / 2)
他不大会应付这样的场景,北地的骄兵悍将与京师的风雅勋贵是完全不同的。他还是祭出了自己的绝招——沉默,努力记下双方的言论。
冷侯说:“分兵本非明智之举,好在郑侯在时已然定这下了分兵的策略。”
祝缨道:“既然朝廷有令,我自当遵循。君侯的粮草,一粒也不会少的。”
冷侯看着苏喆等人不太高兴的样子,又看骆晟一副不很担心的样子,心中一叹,这位驸马,还不如冷云呢!
冷侯满口答应:“那便好,那便好,补给由你来管,我是放心的。”
祝缨询问冷侯粮草要与谁对接,冷侯笑道:“我那里,还是你安排。我带多少兵走,咱们商量着办。”
祝缨道:“我不大懂这些,还是您看着安排吧。”
两人一番谦让,冷侯拿出一张单子。从单子上看,冷侯只从军中分兵,不领民政,看起来竟比祝缨手中权柄要小一点。
这安排有些尴尬。其实,让冷侯代替郑侯,祝缨还领旧职不管军务是最好的。
骆晟只说二位辛苦。
祝缨与冷侯对望一眼,都知道这位驸马是指望不上的。祝缨回味了一下旨意,并没有给骆晟安排一个“监军”“统帅”的职务,只是让骆晟暂留军前。
这位驸马却是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
祝缨与冷侯很快商量出了结果。
祝缨抢先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我不能为自己威风强出头以致坏事,还是要看君侯的。君侯的粮草补给由户部拨给,我会如数转运过去。
若有额外耗费,只管来公文,我尽力为君侯腾挪。”
冷侯也知道祝缨是没有军事经验的,但是祝缨一直以来都挺能干,少年得志还能克制住对兵权的渴望,冷侯对祝缨的态度更认真了。
冷侯道:“无论内外,皆是为国!我冲锋,你守家,一旦得胜,是你我二人之力!”
祝缨道:“如此,全赖君侯了。”
骆晟道:“那就这么分了?”
冷侯道:“郑侯在时,不是也分两路出击的么?依样画葫芦而已。”
郑侯在时分做三份,左右两路、中军大帐。正好,冷侯一来就接过了小冷将军手中的兵马,再从中军分走一部分将士。
祝缨也大方,凡是官军,冷侯要谁给谁、要多少给多少。
冷侯与祝缨交割之后,往外小冷将军处而去。
骆晟见状,不得不询问祝缨:“这……接下来要做什么?”
祝缨微笑道:“冷侯是老将,他是知道轻重的。您且在行辕住下,等胡人有接洽的意图,就得靠您了。”
骆晟道:“以前这些事也是你更熟悉,竟不知要我来是什么意思。”
祝缨道:“您人品贵重,当然是您来。我以往也不过做些杂务,坐镇还是看您,如今也还是如前。”
她自己另有一些人要应付。
…………
祝缨回到大营自己的帐内,郑侯返京、冷侯领兵而走,大帐理所当然地归了她。
她拿起一份公文,只见上面一个人名,乃是政事堂调来北地的人——罗甲秀。
荆纲见她看着公文久久不动,小心地问:“大人?可是有事要吩咐我等去做?”
祝缨轻叹一声:“你去驿馆接一个人吧。”
荆纲有些惊讶地问:“是什么人呢?”
祝缨只派过少数几次接人的活计,都是接的天使,这个罗甲秀又是什么人呢?
祝缨似是知道他的想法,仿佛解释一般地说:“他是当年与我同时被政事堂派到州县任职的。”
十几年前,陈、施、王三人曾一批派了百来号年轻人到地方上任职。李彦庆是第一个主动请缨的,祝缨是要求走得最远的。而与他们同一批的人里,就有一个叫罗甲秀的。
这便是荆纲所不知道的了。
他不知道,只好猜测:这究竟是一个什么人,竟能得到大人如此重视?
行辕里却有另一个人是明白的。
朝廷的分兵安排陈放能够理解,所有人里他算是冷静的。此时苏喆有点心烦,嘟囔一句:“这又是什么人啊?来了能干什么?比咱们自己人更好么……”
陈放对苏喆道:“我仿佛听阿翁提到过,当年有些人被派到地方上历练。世叔是最出色者,李彦庆心志坚定。其余人能被政事堂选中,也都非凡俗。”
祝青君戳戳苏喆背心,苏喆撅着的嘴一收!唇角一翘!脸上看不出赌气的样子来了。
厚道
罗甲秀比祝缨略长两岁,今年将有四十,生就一副很标准的官员相。国字脸、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蓄着一部美髯。
荆纲一到驿站便在人群中认出了他,寒暄毕,罗甲秀惊讶地道:“节度使也知道罗甲秀吗?”
他显出高兴的样子来,荆纲自是一番恭维,又说:“祝公因近来军务紧急抽不开身,特命下官前来相迎。府君一路辛苦,要再休息一日么?”
罗甲秀慨然道:“他尚且勤勉,我等怎么能够躲懒呢?”
荆纲好心地道:“您有所不知,朝廷有令,祝公暂代了西路军务,比先前更忙了,正到处给人派差事。一旦到了他的面前,恐怕就再也不得闲了!”
罗甲秀旅途小有疲惫,但觉得没有大碍,便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来就是做事的。”
荆纲见他不听劝,心道,等你到了行辕,有你哭的!
罗甲秀的任命是知府,调他到北地做知府的原因还在祝缨身上。祝缨自到北地,至今已将北地官员换掉一半了。罗甲秀要顶的,就是一个知府的缺。罗甲秀留意邸报等讯息,又向相熟的人打探,以为祝缨是个狠人。
由不得不认真。
在四十岁做到知府已然不简单,不过因祝缨等人在前,罗甲秀才不大显得出来。他一路走一路考察,自入北地之后见百姓安宁,有时候也会遇到与大军征发相关的车队、人马,但都井井有条。不太像是一个被胡人侵扰过的地方。
愈发觉得为公为私,自己都不能懈怠。
荆纲见劝他不动,只得说:“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晨再动身,中间错过宿头就不好了。”
罗甲秀同意了,两人各自安歇。罗甲秀的仆人犹豫了一下,劝道:“郎君,您一路这般辛苦,既说可以休息,何不歇上两天?也好打听一下那一位的行事。”
“不然,”罗甲秀道,“我须得先去见一见这位祝子璋,亲眼看一看他的为人品性,才能放心。只要他心中有大义,我也可放心听命、与他通力合作,不必费心在小事上与他斗智斗勇。”
仆人低声道:“人家上头有人……”
罗甲秀瞪了他一眼:“啰嗦!”
仆人不说话了。
罗甲秀也不以为意,他出身不算差,是个乡绅世家,在县里也算富户。父亲、祖父、族兄都做过小官,不能说没有一点儿来历。他有不错的能力,人品也不错,因而入了昔年政事堂的法眼,给了他一条路走。
但也仅此而已了,没有人特意去扶持他。
仆人有时候会觉得,自家大官人样样都好,至今还没做到刺史,想是上头没人的缘故。
次日一早,罗甲秀又特别叮嘱了一句:“不可无礼,你对人无礼,便是我的家教不好!”
仆人忙说:“小人明白的,不会给郎君惹祸的!”
罗甲秀这才带着仆人出门,去寻荆纲同往行辕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