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节(2 / 2)
计人的时候,那对方是一定要倒霉的,最倒霉的如索宁家,骨头渣子如今都烂光了。但如果说到“茶”,算是贸易,祝缨做生意一向公平,只要诚心跟她合作,通常都不会吃亏。
苏佳茗问道:“我们的茶也能制成茶砖,就是有一条不好——与西番的路不太通,都是山,偶尔才能有一点那边的东西经过西卡家传过来。要是经京城转运,那路途又太远、时间又太长,也费人工、也容易出事故。语言也还要阿翁给指点。”
祝缨笑道:“哪来那么多的麻烦?没有路就探路!山路也是路。但是记住,这件事要保密。”
“是!”
“语言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他在京城语言不通,会带通译的,你会官话就行。”
苏佳茗道:“好叻!我这就回去准备!那青君呢?”
祝缨道:“家里这些人照顾她还是足够的。”
苏佳茗道:“她早间说了一会儿话,怪自己病了。”
“又不怪她,你忙你的。”
“哎!”苏佳茗离开的脚步带了一点少女的蹦蹦跳跳。
…………
与西番、胡使的谈判是轮流进行的,祝缨依旧是冷眼旁观。原本,祝缨还试图让王、阮也参与进来,无奈骆晟要在家准备嫁女儿,如果王、阮也走了,就算有个沈瑛,鸿胪寺也忙不过来。于是王、阮只得留下。
苏佳茗已经与昆达赤接上了头。苏佳茗的衣服很打眼,她的铺子里为显示“正宗梧州货”,里面的伙计帮佣都是穿着瑛族的衣服,她自己的衣服随手捞一见就很显特色了。她也不叫卖,只将茶篓上贴上斗大的“茶”字,生怕昆达赤不识字,一旁画了个几片大大的茶叶。
在一整天谈判没有结果之后,昆达赤想不搭理她都难。昆达赤第二次谈判时就不到场了,四夷馆来报,他跑南货铺子看新鲜去了。
胡人与童郎中还是磨,累利阿吐第二次开始就很少说话,也将谈判交给手下与童郎中,他自己偶尔冷不丁地问一两句。祝缨把四夷馆的人召集起来,询问累利阿图的动向。
答曰:“没有干什么,也不串连,逢有客来访,我们也都带着通译陪着。哦!对了,他还问,为何本朝官制与写的不一样。下官等也不知道,只好告诉他,那是大人们的想法。他还问了些文人,那些人说,是‘权变’。别的就没有了,他独处时也很谨慎并不多言。”
祝缨命人继续盯紧。
过不两天,又有通译禀报:“他们的使团里有两个人私下说话被小人听着了。他们说‘国相真的要学南人设官职了,我们一向追随可汗,这是机会,也要挑一个官才好。’一个想做户部尚书,一个觉得京兆好。”
又过几日,窦尚书有点坐不住了,趁着大朝的时候叫住了祝缨:“你们骆鸿胪忙得脚打后脑勺,你喝茶静坐,不好吧?”
祝缨道:“跟西番的事不是已经谈下来了?”西番没有累利阿吐这么难缠,前天就订约了。
“那个不算什么,我说的是胡使。”
祝缨道:“那人不好对付。”
“对付?”
祝缨道:“您嘱咐过童郎中了吧?幸亏嘱咐过了,不然他得叫那一位给勾了魂儿。”
“你的魂儿还在不?”
“我俗,”祝缨说,“只认钱。”
窦尚书不再催促,跟着笑了一场。
窦尚书开口了,就不能再消磨时光了。想知道的也偷听到了,这一天,祝缨看准了一个机会。
数日来双方一直在细节打转,童郎中颇为欣赏累利阿吐的风度,若非心里还留着一丝清明,差点就要被带着跑了。也因如此,他说不太出道理来与累利阿吐争辩,只能重复着:“这样可不好,既是交换,就没有独我方让步的道理。”
累利阿吐却是说得有理有据,声音里微微带点低落:“仁者爱人,上邦忍心看到无辜百姓冻饿而死么?”
童郎中既不能说“咱家余粮也不多了,不可能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这就露底了。也讲不出来“大家都受灾了,你得多付给我”的话,更不能明说他真不在乎有可能叩边的外国“百姓”的死活。不得已,他可怜巴巴地看了祝缨一眼。
累利阿吐也看了过来,祝缨笑道:“看我干嘛?你们读书人说话总是心来心去的,我就不一样了,我没心。我这儿,只长了一杆秤。”她点了点自己的左胸。
累利阿吐温文尔雅的面具裂开了一道口子,王録事抖了一下,忍住了笑。
祝缨又说:“天下人事物都有自己的分量,称量得出。我想国相也长了一杆秤,您现在要称的,不止这一点粮食吧?”
累利阿吐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再想一想。”
“静候佳音。”
这一天祝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以新年将近,使节几乎都到全了,自己需要巡视四夷馆为由陪同累利阿吐回去。
离四夷馆还有一箭之地,累利阿吐突然说:“少卿,可否单独一叙?”
“当然。”
祝缨在四夷馆里意思意思地转了一圈,发现昆达赤还没回来,又催促:“快要宵禁了,快去找回来。要是敲完了鼓人还没来,就请京兆协助。”
典客令急忙派了人去。
祝缨转身到了累利阿吐的住处。累利阿吐正在等她,桌上的茶点已经摆开了,正中一个架子,上面烤着一整只羊羔。
宾主坐下,累利阿吐道:“少卿一直不说话,一说话就叫人不能忘怀。”
祝缨道:“我是个大俗人,你们说的那些华词雅言我也插不上话,一开口倒叫您见笑了。”
累利阿吐苦笑道:“我怎么还笑得出来?”
祝缨道:“何必自谦?您风度翩翩,他们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您看了,连吏部侍郎有缺、御史职份的事儿您都问出来了。”
厨子将肉分切了呈上来,累利阿吐摆摆手,厨子等都下去了。累利阿吐才说:“我的一举一动,果然是瞒不过上邦的。”
祝缨道:“您是坦荡君子把话都摆在桌子上了,就没打算瞒我不是?只是我不明白,您问这些做什么?您要谈呢,知道户部、鸿胪报给政事堂呈陛下,这事就能定下来,这就足够了。我思来想去,以您的智慧,应该不至于想知己知彼,在朝廷里生出什么波澜吧?”
累利阿吐道:“当然不是!敝邦穷困,见缝插针,求一丝宽忍而已。少卿既已将话说到这里,我也不能固执己见了。难道真不能容让敝邦一二么?”
祝缨道:“各让一步,你再添点儿、我这儿再降一点儿。你回去怎么报账我不管,如何?”
累利阿吐仿佛松了一口气:“好。”
祝缨道:“如此,明日与童郎中商定数目之后,这事就算定了?”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