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唯一信任的好友趁着守卫不备,拉着他往外逃。
然而地宫地形复杂,守墓人又敏锐,他们还没到出口,就已经被发现。
好友为了脱罪,一把甩开他,上前同负责巡逻的守墓人告状,亲口指控是他策划了这次逃跑。
他被抓了回去,打得只剩一口气,最后扔到毒蛇坑里,脖子和手脚都上了锁链。
能移动,但跑不远。
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江喻白忘了,他只是深刻地记得,毒蛇冰凉的鳞片缠上脖子时的恐惧,以及尖利的毒牙刺入皮肤时的痛感。
被背叛的心理创伤,以及被残虐的身体创伤,让他活成了厌世的模样。
哪怕是后来跟着师父到了鬼医谷,他也无法对梁睿和谢云舟这两位同门师兄弟产生信任。
他们的关系,仅仅是因为有同一个师父才得以勉强维系。
从噩梦中惊醒时,外面天还没亮,屋内光线昏暗。
江喻白敏锐的听觉突然感知到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他不动声色地撑坐起来,靠在床头,没有点灯的意思,语气淡漠,“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圆桌上的灯罩突然明亮了起来,把桌前之人的身影拉得奇长。
江喻白稍稍偏头,看清楚了来人,郁时鸣。
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
江喻白不怕郁时鸣,他怕的,是曾经无数次给他留下了童年阴影的首领。
他所有的遭遇,所有的不幸,所有的崩溃,全都出自首领之手。
他拥有过这辈子都不愿再去回想的至暗人生。
本以为,那已经是绝望的最低谷。
直到有一天,首领亲口告诉他,他本出身高贵,本该锦衣华袍,甚至本该拥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可是因为皇室不能出双生子的规矩,所以他成了刚落地就被抛弃的那一个。
是他救了他。
那一刻,江喻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从头到脚将他撕得粉碎。
如果没有人告诉他这些,他将会一直以‘壳’的身份在地宫里继续腐朽发烂。
他还能憧憬,爹娘只是不小心把他弄丢了,不是不要他。
他还能幻想,他不见了,他们会着急得四处找他。
家徒四壁也好,家财万贯也罢,总归,他是有一对爱子如命的父母的。
可真相却好似一把冰冷的利刃,就这么通过首领的嘴,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让他从不见天日的地宫,直接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没人爱他,没人要他,还在娘胎里,他就是不被待见的存在。
但凡他是个女儿身,都能在往后的人生里养尊处优享尽宠爱。
可他是男儿,影响了另外那位,所以他必死。
唯一的好友背叛了他,心头唯一的憧憬和念想,揭开面纱用最残酷的事实击溃了他。
那段时间,江喻白活得浑浑噩噩。
他想,当个壳也没什么不好,或许首领还能利用他这副躯体去做他做不到的事。
可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心无旁骛接受首领的换壳仪式那天,郁霓裳提着剑,出现在了地宫里。
他看到那女子绝美的容颜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生命力。
风姿娉婷,裙裾飞扬,如春雨刹那倾城,将他浑噩的脑子和混沌的人生重新洗礼了一遍。
江喻白站在那,呆呆愣了很久。
以至于郁霓裳把地宫屠成炼狱,踩着满地血,向他伸出那只葱白的手,温柔地说着“跟我走”的时候,他竟没有丝毫犹豫就信了她。
江喻白一直觉得,出了地宫,复仇便是他余生唯一要做的事。
可是跟了师父以后,他逐渐明白,还有比复仇,比皇位更宝贵的东西,是自由。
入了鬼医谷,他就对那个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只要萧晏安不主动招惹他,这辈子他都不想跟他产生任何交集。
然而,萧晏安却一直在暗中弥补他。
比如,他每次被守墓人追杀躲去太庙,萧晏安会特地吩咐守卫放水,然后让下人通过供果的方式给他送吃的。
又比如,他从来不缺钱,是因为萧晏安在很多钱庄给他开了户,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在大一点的钱庄取到钱。
这些,江喻白都知道。
但不足以抵消他心里的疙瘩。
他不想去跟萧晏安计较争抢,并不代表原谅。
而不原谅,也不代表他就要受了首领的蛊惑去复仇。
他现在只想彻底解了毒,然后好好活着。
哦,还有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离不开他的女人,他若真的去复仇丢了命,她也会活不下去的吧?
想到这些,江喻白收了思绪,视线重新落回灯前的郁时鸣身上,“家主深夜来我房里,有什么事吗?”
他尽量地克制着情绪,但还是无法做到全盘镇定,于是垂下眼睫不跟郁时鸣对视。
毕竟那些年的阴影太过深刻,现在很多反应都是潜意识的,他无法自控。
“是不是做噩梦了?”
郁时鸣缓步走过来,站在他榻前,语气温和,“刚才我经过你房外,听到你在说梦话,就顺道进来看看。”
“是做了个噩梦。”江喻白说:“梦到我一个没留神,就被那位神出鬼没的首领占了躯体,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