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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吹下的梧桐叶拂过道衡肩头,伴着孩子欢快无忧的笑声,无端却添几分阴冷诡异的气息。
游丝终于看见了幻境的主人。
平心而论,即使是坚信“五色令人目盲”的游丝,都觉得鬼帝的那个人身长得非常美。
不同于脂粉修饰出来的造作漂亮,明韫冰那张脸初看只会让人觉得淡妆浓抹总相宜,天然十分,但因为太精致了,总是会下意识怀疑一下是否真实。
游丝很快就注意到哪里有问题了——
院里少说也有一百来号人,好像在过一次永不结束的节,狂欢游戏,不停地笑不停地闹,又舞又唱,孜孜不倦。
但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愣是没有一个人跟明韫冰说过一句话——好像他并不存在似的。
即使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鬼帝的存在感都非常强。
这时他身量还没有渎神时那么高,想必心理素质也不太好,少年的骨骼还显得纤细,在明朗的阳光下,他站在廊檐之下。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人。
那些永远欢笑的梦魇。
你注定融入不了,格格不容的群落。
“阿静——”这时那游戏的人里有人叫了一声,少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动,想要应声投入,然而眸中的亮色还未破冰而出,就已经发现了——
人群里一个少年抓着后脑勺跳出来,又笑又推地被伙伴们围住:
“阿靖输啦——快罚他!”
“阿靖”十分好说话地拱手作揖,然后在快要掀天的声浪里身姿如龙地舞了一套拳,迎来满院的喝彩。
“好!真是好啊!”
少年的鬼帝立在原地,如一尊无魂的冰塑,很久以后才把扶着柱子的手放下来。
会错的意就像自作多的情,都是收不回来,伤己不伤人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惟有变得冰冷而已。
道衡大神一字不发。而游丝那颗圣父心难以形容地窒息了一下。
少年鬼帝看了片刻,忽然“喵——”的一声,一只眉心点白、头顶四对角的异兽不知从哪轻巧跃出,一个劲地细声冲他撒娇。
明韫冰伸手,小兽很欢喜地顺杆往上爬,踩在他的手腕上,蹭他的指节。
“喵喵——嗷!”
游丝正觉得那小兽有点眼熟,还没想起来是什么物种,只见明韫冰方才还温柔拨弄的手指反手一拧,捏住了那只动物的脖子,惨白的手指收紧——“嘎喀!”一声,兽的颈骨就活生生地被掐断了!
那幼兽只来得及发出一道十分哀弱凄惨的叫唤,转眼就没有了生息。
沾了一手的血的少年面无表情,把那兽尸当垃圾似的,随手丢在了杂草丛里。
如此狠毒?!?!
这句都还没想完,忽然半空中黑影掠过,一道漆黑剑锋如电般袭来,一剑就将抬头的少年穿了喉,狠厉异常!
少年的明静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但愣是咬着牙,硬生生忍下了一口血和痛吟。
那凶手从柱后转出身,游丝差点没叫出来——那人模样与鬼帝别无二致,只是年岁略长些,分明就是他本人!
这时候拂尘那过期的脑子也终于想起了刚刚那异兽是什么:那不就是明韫冰自己吗?!
电光石火间扫帚精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此地阴森异常:寻常人的密折境都是恨人恨世,恨父母恨上司恨不相识的人,哪有人是这么恨自己的——恨到这等毫无罪罚的自由之境内,压抑深重的竟然全都是虐杀自己的血腥刑罚!!
难怪是疯子!
难怪可以担回天的祭品……
……难怪道衡大神觉得良心欠安,要亲自下凡来给神示。
接下来幻境如蛇乱折,眨眼间竟然掠过十几种残杀自己的场景,恐怖到见了都得做噩梦。拂尘又惊又空白之时,道衡忽地抽手一挥,柔软的丝线如刀如铁,势如千钧地破开那些凄红魔境,跟着道衡闪身而上,一掌抓住了正给自己凌迟的鬼帝之手!
明韫冰偏过头来,眼瞳全黑,骇人十分:“呵——”
冷笑间四周幻境骤然摇碎,轰的一声与道衡的法器缠斗在一起,天尊转眼已和鬼帝过了数十招,眼花缭乱的缠斗中道衡聚气成掌当心一震,万千白丝已经将明韫冰缠住,以柔克刚地破开了数层寒凉魔气。
被裹成了一只蚕茧的鬼帝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漠然地望着她,看死人似的。
他眼神其实是很可怕的,只看数年后,勾陈大神与他对视都不由得心动不定就知道。
但寡淡如水的道衡大神并没有半点恐惧,更无责难。
从游丝的视角,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平静道:
“这些不算什么,届时自会有人来裁决审判,欠你的一切,都会如数归还。”
明韫冰当即冷嗤了一声,好像听见了坑钱的神棍在大放厥词。
“他会永远爱你。”但道衡却毫无波动地继续说,“但作为代价的是,你要心甘情愿地赴死——”
不知道以上话语哪句戳中了鬼帝的逆鳞,顷刻间少年脸上几乎是冰打雪染似的,暴怒而起,半空中无数鬼爪猛然抓下,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狠狠弹开!
道衡就跟个传销的似的,一遍一遍地说:“你一定会遇到他,并束手就擒地为他付出一切,包括这条生不由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