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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絮指指耳后:“也就是上神心狠。”
“用自己的姻缘线封印还不够,还用了暗鸦塞住灵窍,”飞絮摸了摸小兽毛茸茸的脑袋,“就为了怕对这么个团子动心?未免小题大做。”
“这话该是情仙大人说的么?情之一字,难解难解。”
“呵,你有所不知,上神他啊,从不囿于此等琐事……”
也就是,活过了上万年的古神,一向于世间红尘中蔼然而过,从来没有在历劫时扯上一点颜色,却在遇见他理应最厌恶最应该诛杀的恶鬼时,怕的给自己狂打镇静。
封印?
是这个吗?
封印?
不累吗?不疲倦吗?那么紧绷地对待任何事物,那么专注地分析复杂态势,有哪里能让你放松下来,让你只是自己,而不被人保护,视若神明呢?
封印?
要它何用。
那只小兽凑过去,带有倒刺的舌头在那个印记上碰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四肢百骸都像被骤暴的雷电恶狠狠劈过,耳边响起如天地震破的警钟,一阵一阵地回旋成剧烈的嗡鸣。
它一下子趴下去,虚弱的身形缓缓流散,化为了那个苍白优美的人身,用一个说不好是靠还是坐的姿势半跪在地,松散玄衣里大片裸露的皮肤打着颤,极大痛苦之下,连睫毛都抬不起来,几近恍惚地望着上神闭目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原来靠近他让我这样痛苦,碎裂的雅乐与玄音几乎能把我的灵魂绞碎,回荡在我想要靠近他的每一个时刻。
可我还是想要。
人间烟火天对神鬼的接触有极大阻碍,与其说是两败俱伤,不如说是对鬼单方面的压制。
就像非要跳进练剑场的雪女。
五指抓在他肩膀上,倾身时露出雪亮獠牙。
万音千字文在折磨明韫冰的时候,远在外界的上神也已感觉到身体不宁,但不知道是太专注观世还是单纯对恶鬼信任,居然没有马上回来把他劈死。
不马上劈死就有麻烦了,因为我是恶鬼。
我会咬人。
微热的血抢进牙关,下一刻勾陈上宫身子一动,猛地掐住他的肩膀,那力气大的就像是想要捏碎骨骼似的,然而那个本该是推开的动作却没有继续下去。
窗外亘古的月光一下子泼洒进来,照在两人肩上。像一场隔世的雨,降落在物是人非的瓷砖,已无人再赋。
寒月中只能听见上神骤然紊乱,却立刻被强大意志力按下去的呼吸。
不可靠近,明明是不可靠近的。
却在我怀里。
半晌,明韫冰轻声说:“你记性太差了。”
这甚至不是一种抱怨,只是很单纯地伤心而已。
就像小孩子天真地相信你会如约而至,花了好几年才知道当初原来不过一句戏言。
静默。
呼吸。呼,吸。呼——吸——
良久,勾陈上宫沉稳的声音响起:“你知道在第二阶天,神族对鬼族有天生的血性压制,只要彼此有实质性接触,不管多强的凶煞,都会受到极其痛苦的反噬吗?”
明韫冰闭着眼睛枕靠在他肩膀上,但如果有人认真看就会发现他的睫毛像水浸透的寒星一样,发着湿润的光。
“什么叫实质性接触?”他语调很平静地问。
“无距离的。”
“那是什么?”
“让你痛苦的。”勾陈的手劲松了一点,缓缓地将他推开,那感觉好像还是为他好似的,“让你受伤、难过的;不明智的、应该避开的。”
明韫冰没有抗拒地被推开一点,微漾的眼底像有两泊旋转的暗沼。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位满口大局明智客观的大神,追问:“那你呢?”
他盖住神明收回在侧的手掌:“当我想跟你实质性接触的时候,你又是怎样?作为侵有攻占我的一方,你也觉得只是受伤、难过和痛苦?在我容许你随意进入我从来戒备的心底时,你也认为这只是一件不明智、理应避开的事?”
本应该岿然不动,如日如月般不移而坚定着无情的神明,在这样撕开肺腑,近乎赤裸的追问下,竟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一旦退避,明韫冰马上就察觉到,于是转开了头,在万音千字文的痛苦里平复克制着呼吸。
月光是很凉的,人世不过是逆旅,说来好笑,他还一直觉得,某天自己会真的有那么一点“烟火气”。
他想起先前在人世那几年,捡到他的樵夫,在养了几年以后,还是为了亲生孩子要卖掉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人都说万事要讨开头彩,想来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卑鄙可贱,此后一直都被人唾骂践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反正本来就是泥沼里爬出来的凶煞,神明凭什么该对你有半点青眼呢?把别人的善良温和当成独属于自己的温柔,才在发现自己只是个过客的时候那么伤心吧。
又不是第一个,怪物,怪物,怪物。
早就习惯了。
何必庸人自扰?
他袖边溢出颤动黑风,外头忽有鹧鸪叫了起来,分外惨凄寂冷。然而冰到好像能把人手指冻掉的阴风里,一道金光闪劈破瘴,即将消散而去的鬼影被猛地抓扣入怀!
明韫冰长发流散而下,下巴都被迫抬起,感觉神明压抑又沉闷的声音像沉寂的火山一样终年覆雪,带着又冷又热的矛盾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