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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来历所有人都很熟悉,但明韫冰总觉得忘了什么似的,思索片刻才忽然想起什么——
“我想起来了——蛮荒时代阴序大盛,天道指引三十三古神上天,然而你们怎么都无法成神,为了积聚更多的至纯念力,天道降下了一场极为凶狠的灾害——人族就是在那时候人口锐减,催生了芈族一脉。但在这种极为痛苦的情况下,阴阳扣合,你们的香火终于够了,于是依次成神,在九重天上建立了神宫,还划分了三阶天,自以为第一阶天。”明韫冰歪头,“我一度疑惑过很久,那种民不聊生的惨状,连我这种恶鬼都不忍心看,怎么你们就可以借此来做垫脚石呢?”
而且他那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对神族的厌恶,就算没有被法亟虐待,也一直存在着。如果是在出生前就有过这种恶心的事情的原始记忆,这种灵魂深处的反感也可以说通了。
上神却问:“那你现在还在疑惑这件事吗?”
“我一直都在疑惑各种事。”明韫冰说。
“这件事你可以继续好奇下去,”勾陈说,“也许要花很久才能稍微想明白一点。但你要知道,就像我活的再久也不可能去过任何地方一样,宇宙是没有尽头的。——所以正面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我想说的是,我们现在要再做一次你所认为伪善无益的那种事。而且这一次,你就是祭品。”
神明将手收回,入水的时候发出清晰的声音,肩膀上有些失落的微冷。
明韫冰看似没有任何表情,实际上却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下子就见了血。
他毫无知觉似的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神族,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一直温顺地任由他握着的手也应激似的一缩。
这一刻,他终于从这个人温和却十足冰冷的口吻中辨认出了那属于神族的,本质里的无情。
那最初明白自己的命数竟真的归属一位神明的荒唐与恐惧重新回到心中,那是跟单纯的放纵与及时行乐完全不同的东西。
是多番的两难,像终于洗干净双眼,透彻地穿透一切谎言与玩笑。
看见一片凄然的真实。
他说:“我们的得天独厚的优越一切,都来源于一次预先的索取。神族除了嫉恶如仇这一点,普遍都带有极其崇高的使命感,是因为我们明白,一切开始都是为了结束。”
明韫冰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问出那句话。
他想问“为什么是我”,马上自己就发现了这种问句之下的软弱与逃避,毫无意义。于是抿起嘴,不发一语地盯着上神高挺的鼻梁。
“你对对错有一种狂热的执着,而且有自己的判断和理念。但其实很多事情,是无法裁决对错的。度化时,我会慢慢教你这一点。”勾陈的语气几乎是柔和的,“你愿意随我下界吗?”
这其实就是一种好声好气的威胁——拒绝度化的另一个选择不是自由,因为他已经被除名,而是天牢。
明韫冰愣了半晌,片刻后他默不作声地偏过头,视野变成岸边的纯黑石头。神明只能看见他优美的侧脸,那点清浅的粉色已经消失了。
他忍了一会儿,像是没忍住:“我真是佩服你这种虚伪。”
明韫冰这会儿还不太了解大神那种死要面子的性格,对各种虚名的执着简直是神族刻在骨子里的信念:他完全不能做到无视别人的目光和言语,自己走路都要预发一道风防止误伤蚂蚁,道衡那几句“徇私枉法,包庇堕落”对这种吾日三省吾身的真君子杀伤力太大了。
当然即使是道衡不提,上神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因为一时动心松口。
毕竟活过那么久,又明知结局,即使此情难忘,也是可以狠得下心的。——上神对自己也是一式的心狠。
明韫冰跟他就是完全相反的想法,他觉得有一天是一天,管那么多干什么?不喜欢的东西他绝对一眼都不看,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有理由和原因的,要是两个人不能永久,那干脆不要遇见,不要有任何多余的交流,省得以后还伤心。
所以大神拿最温和的话来拒绝他,无异于是再一次令他满怀希望地扑空,顺便还强调了一番本就十分显眼的荒谬感。
最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也预料到了这种回答,但依然在它发生时觉得无法接受。
幸好他现在不像以前一样,不管心里怎样,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对这点他也很讨厌。
心倦怠冷漠到了极点。但下一刻,温热的水里,他的手再次被拢进掌心,指缝一点点被侵入,那是很细致又温和的靠近,可以随时甩开,但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暖煦的灵气顺着交握的掌心传进四肢,将皮肤上最后一点未愈的创伤也包裹了,然而却撕开心上万丈血渊。
“答应我吧。”他温柔道。
在那个慈悲却残忍的注视里,恶鬼的人形渐渐变小,如寒刀般旋转的鬼气刹那收拢,在神明的掌心变成了一只三对角、拳头大的小兽,尾巴尖和眉心两抹白格外醒目,但闭上了眼睛,像是非常累、非常累了。
勾陈将它头顶绒毛掩住的断角拨开,轻轻抚摸了一下,而后听见耳边幽然的一个回答。
“好吧。”他答应说,“只要你抱我一下。”
七请 我才不要喜欢你
“砰——!”
紫微宫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