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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邪不压正呢!?
来了——那长枪化作大刀,铮的一声折断在法自然剑下。
勾陈脸色跟冰渣似的,持剑一斩,那剑气照出千百倍大的剑影,荡起一山比一山高的巨刃,层层逼退,重重截杀,一下子把黑凤凰削掉了半个尾巴。
明韫冰翻身踩在一条疾速后退的荆棘尖上,避开了一道烈风。
勾陈长出一口气,抬手做了一个施礼的姿势,同时地上的神明们纷纷一哆嗦,听见上神问道:“借各位一缕魂。”
“好……”
神族身上飘出各色神光,汇集一起借影子,如一把极大的斧头,瞬间把大悲宫给轰然削平,寒蜮外围的八十一根柱子宛若复刻一般照影在了以原宫殿的位置——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很多,围起一个杀气重重的阵法。那小抱魔柱顶端的锁链跟原来的链接在一起,灵蛇似的追捕那只鬼魂。
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杀阵之中,锁链之中还射出了一枚枚小钉子,专门往关节楔,极其精致的恶毒。
明韫冰再能躲,也逃不过这种天罗地网。更何况刚刚正面迎击了法自然剑,不出一会儿他就被冽钉扎住手脚关节,又被数不清的凛铁捆住一收,宛如一只陷入蛛网的蝴蝶,狠狠地压制在了那杀阵的中心。
这阵法是神族的禁术,会的神族已经不多了,其他不了解的神明也不敢擅入,只得在山下远远地看着,凶煞遍地——多是尸体。还未杀尽的也不敢露面了,藏在暗处嘶哑地呜咽着,看着那原本巍峨的王宫,与如今露天的审判场。
明韫冰被那冰冷的锁链和铁钉拧成了一个跪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全身的骨骼都在狠命地反抗这种姿势,哪怕已经透支到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跟这些刑具的搏击都没有卸力,甚至他都没有真正跪到地上——绝望的负隅顽抗里,那双膝是微微悬空的。
凛铁冽钉是专门对付上古凶煞的,无数野兽在这样的痛苦下溃散求饶,饕餮这样的古凶兽,一根钉子就够了。
他却一声不吭,直视神明的那双眼睛有一种奇异又恐怖的力量。
玄帝以剑挑起他的下巴。
那恶鬼遍体鳞伤,每一道伤口都那么清晰,像割在自己身上的。
神明闭了闭眼睛,低声问:“你认罪吗?”
无数双眼睛粘在他身上——你认罪吗?
恶鬼剧烈地喘息了一下,因为痛苦。
“不。”他说。
神明很细微地战栗了一下,片刻后又问:“你知错吗?”
审判场这种禁术,一定要收到认罪的话语,才能收起。神明这句话明显放轻了很多,那意思是只需要走一个程序,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只要说这么一句,就可以结束这折磨了。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那种温和的纵容意味,对铁血执法的神明来说堪称不可思议了。
已经在世事里历练过的鬼帝大人,怎么会听不懂其中的弦外之音。
然而当他凝视这个几步之外,自以为天法自然标尺的神明时,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像是真的有所动容。
半晌他说:“你靠过来,我就说。”
玄帝大人沉默了一会儿,窄剑化作流利的光华飘洒而去,他走近一点。然而在鬼帝的目光里,他知道“靠过来”指的不止如此。
说来奇怪,上神一直觉得自己早就看破了红尘,那些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和个人的喜怒哀乐,从来不能进到他心中,他一直在旁观,也知道那些事情的意义重大,因为这正是他为之求索不息的。然而从来没想过,他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负着天地阴阳的至大神灵,也会有红尘一笔?
看惯了戏法的人,也有登场的那一刻?
法则似的活着,却也像所有人一样会笑会哭?
真的吗?谁信。
他靠近了鬼帝被锁链嵌入的肩颈,似乎真的只是想用这种垂怜来换一个邪恶灵魂的浪子回头。
然而当那寒凉的鬼气闪电般缭绕上来时,本可以直接反制的人却一片沉默。
沉默,不是一种回答吗。
明韫冰近乎痛咳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受惊般闭上眼睛——明明用鬼气先把神明拉过来的是他。
那是一个煽情到了极致的吻,因为隔着重重的铁索和破碎的黑云,连上神都短暂地将魂灵都背负着的与生俱来的重压放下,在那种绝望的索取里近乎颤抖地无声倾诉着不可说的炙热情绪。
也许枯逢树上单方面的脱轨,并不能一解这久阔的相思。
分不清楚是谁在主动,这纠葛也不知延续了多久,直到不得不分开时,神明才发现那双闭着的眼睫下有两道浅浅的水色。
真的很清晰,但明韫冰睁眼时又是那么冷静,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
他的双眼令神灵不由自主地战栗,仿佛接受审判的其实是自己。
“不管是什么罪名,”
他字正腔圆地说:“我、绝、对、不、认。”
还没来得及规劝,一种异样的热从神明胸腔爆发开,妖异到简直不正常。马上勾陈就意识到什么,看样子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那个抹嘴唇的动作,强装镇定低头问:“这是什么?”
想来博闻强识的上神此时是很凌乱的,否则不会连这么明显的东西都认不出来,还非要多此一举地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