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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陈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都在他的视线里发麻,艰难地问:“你想怎么……”
明韫冰的指腹擦过他的脸颊,就像毒蛇顺着脖颈攀岩而上,他分明是看着自己的,但梁陈还是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在注视另一个虚影。
可那个影子并不是他。
梁陈的牙齿几乎要磨出声来。
“我没几天好过了,早在奈何天你就知道,平天快把我剐完了,至多两三次,我就会像大雪一样,无法维持人形,变得痴傻,浑噩无知地被你献祭。”明韫冰说,“这就是他们打的算盘。”
梁陈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惊涛骇浪地翻。
却看见明韫冰眼里露出一点恶意的笑:“但除了回天,阴阳乱序还有另一种解决办法。”
“什么……”
“很简单,”明韫冰着力把他一拉,两人的额头撞在一起,他的声音随着夜雨的潮湿一起灌进心口,阴冷无比,“死了不就没病了吗?”
梁陈心中一震:“你再说一遍——”
明韫冰的睫毛纤细微翘,可就像一道道预言毁灭的符文,在画纸上不断变化:“说多少遍也是一样的。横竖我免不了一死,但在那之前……”
他明明是看着梁陈的,但好像又不是。那句话就在口中,却没说出来。
但梁陈忽然能听到他的心音了——
清冷的,从未那么满怀眷恋。
“上神,你还欠我一面啊。”
要说刚刚还是一种不真实感,这话一出,梁陈心里简直地崩山摧,酸涩都要喷出来了:“所以……我不是他。对不对?”
大婚的记忆里,他看见了勾陈——虽说面容一样,但他们两人的气质可谓是天差地别,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明韫冰那么笃定自己是?还是他就是单纯的饥不择食?
梁陈紧扣住他的肩膀的掌心轻轻一抓,明韫冰的心脏便狠狠地一跳,好像要破开胸腔洒出三尺热血。鲜活得几乎疼起来。
他们两人之间的契约疯狂地跳动了起来,灼热难忍。
那种火热的雀跃,简直就像是一颗塞满炙热爱意的心,让两个人都有些受不了,明韫冰尤其难受,眼睛里都闪出了不详的红光。
这种反应……这种联系……梁陈忽然脑子里一片清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根本不是什么血奴契,这是你们的与魂契是不是?!你跟他……不,你跟我……成、成婚之前,就已经有了。我忘了,你就骗我,不肯说。是不是?!”
明韫冰恶狠狠地看着他,竖瞳都被激了出来。
梁陈一直没发现这契约的真相,方才情绪起伏太大,才无意间牵动了它,那一瞬间他竟然可以清楚明白地感知到明韫冰的里里外外。
他暴虐的心,拼命压抑的怨怒,不断翻涌,又被“他爱我”按下去的恨意。
没有任何以上制下的奴仆契约有这种效果,能连通双方心绪的,只可能是他们鬼族的婚约——与魂契。
而与魂契是联系两个灵魂的,不可能替换,也不可能转移。除非生死。
所以当时这东西根本不是明韫冰给他“刻上”的,离思的深处,他只是把两人的约定唤出来了。当时他甚至只是幻影……
难怪后来他的真魂会回来,与魂契重现,他感知到了,才回来尝灵,才知道了梁远情身上的沧海桑田。才没有再走。
那“他”自己,又是怎么把自己丢进了这场俗世大梦里的?
混乱。
“是又怎样?”明韫冰一字一顿,“你在意过吗?”每个字都像含着血腥味儿。
“你不是当你的王爷,当的春风得意吗?你这一百年,在人间做梦,梦的可痛快?你怎么还会有大哥,有知己,有未婚妻,你在尘世里唱戏,就唱的这么酣畅淋漓?”
明韫冰盯着他,眼里却是难以形容的狠戾,爱恨都在那双黑眸里起伏。
梁陈的喉咙像堵着,呼吸颤抖,说不出话:“我……”
“梁远情,我是离魂,又不是脑残,我在人间一百多年,就跟你这么无缘,一次也遇不到?是谁在从中作梗,你脑子里的水要不要倒一倒?要不是时想容多此一举,你还能在这里问我?”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梁陈被他三言两语弄得心如刀割,喃喃道。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
——明韫冰离魂那一百年就在人间,他也在,两人没有晤面过的原因不会是没缘分,肯定是彡在百般阻挠。
这骨殖恐怕也就是第一阶天留下来专门监督梁陈去做祭神的。叫他不要忘本。
难怪明韫冰一看见那白骨精就厌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明韫冰掐着他的下巴,眼珠折射出一片狂热的寒芒:“你不知道,所以你在身上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术法,把自己搞成这副蠢样,是想洗掉它,还是想让自己清白一点?我告诉你,这烙印刻了,就是一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你也别想摆脱我——”
梁陈把他狠厉的尾音堵了回去,与魂契本身是极为淫邪的缔结婚约,但他们俩身上的却没那么下流,一旦触动,彼此身上的寒气都被驱散了,就像拥抱着掉进了温泉里,沉溺。
梁陈早先不知道,如今发现了,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就跟那是自己下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