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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落尘被“繁衍”两个字砸了两下,给砸的头昏眼花,顿觉自己心里四书五经都开始自动优胜劣汰,要给八字没一撇的“姐弟”或者“兄妹”起名了。
时想容觉得梁落尘可能是有点儿选择困难——不过他那个凌乱的表情有点招人,她就倾身过去,在梁落尘大脑闪过第三十一个名字时蜻蜓点水地亲了他一下,顺手把笔重新拿起,准备把婚书写完。
才写了两个字,梁落尘又来捣乱了,这回直接大型动物似的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
他是特别喜欢这种小动作,感觉跟被抛弃过的流浪动物似的,时不时就要亲亲抱抱。相处了一段日子,圣女大人也渐渐习惯了。
时想容漫不经心的嗯哼了一声:“想好了?”
代亲王殿下答非所问地说:“我能亲你一下吗?”
“…………”这人怎么一阵一阵的?
“为……”时想容那句疑问还没完,李二叔家的婚书就惨遭墨水倾倒,润笔费又退一步,她人被梁落尘抱上了桌,素净的裙摆染了墨,笔掉在地上。
那只瓷瓶悠悠扬扬地左右晃了一会儿,坚强地屹立在原地,半枯的一枝玉兰抵在交叠的双手边,被挤得微微变形。
代亲王殿下最后还是没想好先要男孩还是女孩。跟他的姑娘悄悄说,都随缘。
不过没有八抬大轿迎心上人过门,正人君子是再怎么也不肯越雷池一步的。
夜吟才觉月光寒。
拂晓时,时想容听到梁落尘起身了,她的睡眠很浅,一点动静就起来了,但这些天的生活把石头渡进了凡尘——那天她居然没舍得从温暖的被褥里起来。
梁落尘点了一盏灯,在晨辉里整理衣冠。
她昏昏沉沉的:“回汨都么?”
——梁落尘并不是第一次回汨都,圣上最近身体微恙,不知道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皇子皇孙不看,偏喜欢看这个“大侄子”,还总拉着梁落尘的手叙旧,说他跟高皇帝之间的旧事,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
皇上特别喜欢怀古,两个亲王都是他绝佳的倒话篓子,但又偏偏都喜欢满天跑——奉亲王梁陈早跑南国去了,天远路远,只有凉珂离汨都近,方便叙话家常。
梁落尘“嗯”了一声:“我小皇叔在十二洲喝花酒,被言官告了几状,圣上又开始想给他点个鸳鸯谱了,拉我商议呢。”
时想容迷迷糊糊地评价:“真没个定性儿……”根据梁落尘对梁陈的描述,圣女大人已经认定此人是只上下漂浮的自由小小鸟。
“我家个个人都难说,就我皇叔待我赤诚,以后你就知道了。”梁落尘笑了一下,在时想容手边搁下了什么。
她摸到一片冰凉,长睫微微掀起,看见一截玉放在枕边,精雕细刻,十分精巧地把许多弯曲的麦穗镂抱起来,成了一段祭器。
“我的信物,每年花朝节都要带去天坛参加祭典的。收着。”梁落尘低声说着,俯身轻轻在她微凉的额上亲了一下。
“突然给我这个……”时想容心想,“不知道话本里这种事一做,就要悲剧了吗。不知忌讳。”
她嘴上却应:“好。”
梁落尘把前一夜弄得凌乱的桌子亲手收拾了一遍,捡起了地上的纸笔,取下他那把剑,出了门。窸窸窣窣的动静没有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时想容掀起被子,光脚走了下去。
她扶着脑袋在桌前坐下,另一只手在快要长成的胸口处按着,只觉得非常奇怪。——圣女大人下凡没多久,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很是不能适应。
梁落尘昨天看的那封信还在桌角,时想容静了一会儿心,心中还是不安,索性拿过来看了。
信封拆了口,信笺一倒就出来了。
上面是“圣谕”,不用看也知道写的是什么。但那信纸一到她手上,却骤然扑出了一捧紫火,霍然从双眼打进了天灵盖,让时想容从头到脚都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又是芈族的秘术——
人沼!
这是上古时期曾经用来对付神明的邪术,早已失传,好在施术人也不太高明。那紫火比不得上古时期灭神的阴毒,只是钻进去,沿着经脉便开始烧,就像皮下长出了许多恶毒的小手,血肉被硬生生地撕扯下来——
时想容牙齿咯吱一声,猛地甩开,窗外风雷忽动,天空正中央霎时风雷云集,霍然劈下一道紫雷,将这山坡上的木屋轰地炸了个尸骨无存!
一切温存刹那灰飞烟灭。
时想容在千钧一发之际滚了出去,一道道白鞭跟下,顺着山背石脊穷追不舍,天昏地暗之际冰瓷撞进一片竹林里,大风哗啦一声随着惊雷落下,竹林春意不歇的绿顿时在这一击之下惨叫着褪色,焦烧为黑!
无数竹叶惨叫着刮过时想容的脸颊,她猛然抬头,那阴云翻滚之中的一片猩红刹那印在眼眸中央。
她手掌下,寒汽凝成了骇人的刀光剑影。
——人沼引来了地神。
下雨了。
梁落尘走出了几十里,在一家客栈打尖儿。
不知为何他心神不宁,外头电闪雷鸣,好像有人在渡劫——初秋少有这么坏的天气。
窗外一朵白玉兰被风卷了进来,他合窗到一半,又留了条缝,把那备受苦雨的花儿捡了起来,放在案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