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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灯光也暗了下来,赵炎在昏暗中眨了眨眼,并未转头地回答他:“随便猜的……”
“转过来,和长辈说话还有没有一点礼貌。”
赵炎慢吞吞地转过头,与江谦面对。
江谦让服务生打开射灯,昏黄的灯光有了温馨的错觉,两父子就这么隔着桌子对望。
“你看了这座县城,觉得怎么样?”
赵炎思考了一阵,初印象只有破败不堪,但是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距离不到十公里还有一座古镇,原生态的自然景观非常适合开发,加上交通也十分便利,开发旅游地产确实很适合。
于是赵炎回答说:“地理位置很好,开发旅游非常有潜力。”
他的回答中规中矩,或许是被江谦打压惯了,他发表意见从来都是只求稳妥不出错。
“项目是好项目,但是有一块硬骨头比较难啃。”江谦仰靠在座椅上,有些无奈地说。
“你是说这座织物展览馆?”
赵炎分析旅游地产自然是靠旅游资源吸引客户,除开天然形成的自然景观,还有就是依托文化背景打造出的文化旅游景点,而这间展览馆从如今的客流状况来看,其实不存在什么开发利用的价值。
但是了解过这座场馆背后的故事,赵炎就不难猜出馆长作为当地文化宣传的负责人,对于这座场馆倾注的心血。
赵炎猜测江谦之所以说硬骨头难啃,想必是馆长以保留这所场馆为条件,才能达成开发旅游合作的协议。
江谦侧过头看到赵炎苦思冥想的样子,这么快就找到症结所在了,江谦扯了扯嘴角,用指尖撑起下巴打量起这个从小养大的儿子,突然觉得自己确实低估了他。
赵炎并没有在意那道审视的目光,他向江谦求证:“如果馆长的出发点是传统文化,而公司开发旅游地产的增益就是保护传统文化,是不是就能达成共识了?”
江谦眼神微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一个企业的长足发展不能只专注自身的利益,必须要在社会效益中显现自己的价值。”赵炎顿了顿,“就像人前需要光鲜亮丽,舍弃部分利益如果能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获得广受好评的名声,我认为是非常值得的。”
赵炎说的很委婉,他希望江谦就算再唯利是图,也尽量装成一个伪善的人。
江谦出乎意料地没有怪责他,冷淡地说了句:“说下去。”
“我参观完展览馆,发现里面的展品都非常精美,但是纯手工造就的精品除了造价昂贵,用以展出和当做贵重礼品赠送之外,能够应用的机会少之又少。纺织业发展到现在,机器早已能够替代大量的人力物力,这种发展几乎是不可逆的,也会对传统文化产生非常大的冲击,但是传统文化并没有从此消失,从前纺织工人一个月才能完成一匹的布料,机器三天就能完成生产,从前昂贵的布料现在普通人也能用来裁衣服,有了精美却不再精致,有了情怀却没了情谊,传统文化就这样粗暴地融合在了现代文明里。所以……”
也许是骨子里沉淀的信仰给了赵炎勇气,他终于不再畏惧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建造一座贩卖精品的纺织产品商城,以规模化量产代替零散的小作坊,以严格的品控来抵制粗制滥造的生产,再打造一批以纯手工复古风格的高端纺织品为卖点,是不是就能够重新唤起人们对于传统技艺的热情,再依靠织物展览馆的文化背景,让人们对传统工艺就会有更深刻的认知……”
听完赵炎清晰且独到的想法陈述,江谦意外地沉默了很长时间。
赵炎的愿景天真而美好,保留传统文化的同时又解决了大量的社会就业问题,对树立公益形象这块确实是百利无一害,也能顺势解决前段时间因为房屋质量问题呈断崖式下跌的口碑。
只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项目如何通过董事会的决议,就是他作为决策者该考虑的问题了。
江谦瞥了赵炎一眼,见他兴致缺缺,便咳了几声,又抿了抿唇,似乎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如果,我想试着去当一个好父亲,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赵炎立刻反驳,想施暴时就把人打得遍体鳞伤,想挽回时只凭轻飘飘的一句话,江谦的字典里永远不可能有尊重两个字。
江谦呼出很长的一口气,他把一把钥匙放在面前的餐盘里,罕见地有些难过。
“江冰,对不起,我知道这句话我说的有些迟。”
赵炎内心平静,他没有拿走那把钥匙,而是径直走出了咖啡厅,曾经的他想得到的安全感,来自温暖的房子,江谦的肯定,和对父爱的渴望,可是现在他不再需要这些外人定义的富足,只凭自己精神的丰富感受就已足够。
他和林业斐在北半球夏季即将到来前,做出了移居北极圈的决定。
在离开之前,他们还是答应赵翊君去看望了他奶奶。
赵老太太住在一所偏僻的疗养院里,她满头白发,对着所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叫,她已不认得任何人,对着赵翊君,满脸慈爱地叫他“世安”。
世间的事情好像真的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曾经威胁叫嚣着要把赵炎关进精神病院的赵老太太,自己也成了囹圄中,身不由己的一员。
走在疗养院的林荫道上,赵翊君把艺术建筑群的规划说与他们听,他似乎落得了一身轻松,举止作派都很旷达,真正成为了本市新锐先锋的青年企业家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