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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药坊的路他熟得不能再熟,一路步履轻快,身后衔云的剑穗一晃一晃,似一缕流动的云烟。
经过某条街道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位挑着箩筐的小贩,正沿街叫卖金葵糖。江泫平日里并不怎么爱吃糖片糕点,再加上卖药的钱在生活之余多少也要存一点应急,没有多少银钱能支出在这里。
可今日他忽然想买一点。还不知道天陵现在怎么样,应当买点糖去哄一哄他。
他这样想着,几步上前追上了小贩,交谈几句之后,从他的箩筐之中挑了一包切得整整齐齐、金黄金黄的金葵糖,随后付了钱、与小贩道别,将糖包放在手心,抛了接、接了抛,心情很好地向药坊走。
将天陵带回三灵观安置好以后,他打算回一趟远昭城,依旧是像以前那样,待个小半天、悄悄看一眼人就走。然而一想到远昭城,就连带着想起了那日执令官所说的母亲的癔症,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到了药坊门口,江泫敲了敲门,高声道:“师姐!”
片刻后,门内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听足音很虚浮,走得有些慢。
江泫立刻回想起前几日重月手上的那道伤口。天陵的体质说玄也玄,他在天陵身边呆了那么久都没出什么事情,重月却似乎总被磕磕碰碰,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
怕就怕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出什么大问题,江泫一边听门内的足音,心一边微微提起了,道:“……师姐?”
门被打开了。扶着门的是一位清瘦憔悴的妇人,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似的。看着像是药坊中应征来的义工,声音虽然沙哑,但仍能听出柔色,宛若一片轻轻的绒羽。
“快请进。”她缓声道,“小公子是要找谁?”
吐字清晰,语意温柔,听起来极有涵养。
她的身量比江泫烧矮一些,潦草一眼还没看清面容便又低下头,声音给他的感觉陌生又熟悉。江泫道了谢,抬脚向药坊中走,一边走一边道:“重月姑娘现在药坊之中吗?”
妇人道:“重月姑娘不在呢。”
江泫点点头,打算就在药坊之中等她回来,顺便找药房老板赔付断掉的门梁。在院子之中走了一段,忽然感觉袖子被人轻轻拽住了。
“小公子叫什么名字?我……我想和你说说话……”她的语中带着几分羞赧,轻轻地道:“我的儿子今年十六岁,他一定也和小公子你一样,仪表堂堂……”
江泫顿住脚步。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他一点一点回过头去,对上一双痴痴的温柔眼睛。
这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看了他这么久,她也没认出来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谁,形容枯槁、形销骨立,眉眼却仍弯弯的,带着烟波流动般的笑意。
眼睛的主人道:“小公子长得真好看。今年多少岁了?就在这城中住吗?”
看清她面容的瞬间,江泫感觉浑身的血液彻底凝固了。
三灵飞光13
有那么一瞬间, 江泫一位自己是看错了。可他连看都不敢多看,在诸多心绪浮上心头之前,他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出乎意料的举动——他跑了。
猛地将道袍的袖摆从她手中拽出来, 头也不回地撞开药坊的门,飞速逃走了。
稀里糊涂地跑了好大一段距离, 他发懵的脑子才慢慢开始转动起来。第一个想法是:阿娘果真有了癔症了。
第二个……第二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脚步越跑越慢, 到了最后踉跄几步停在路边,扶着粗糙的石墙蹲下身, 用额尖抵住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没让自己就地跌坐下去。
那个……那个就是阿娘。不会错的, 一定就是她。
她怎么这么瘦了?头发白了好多。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爹在哪儿?怎么没在她身边?
阿娘到底认出他没有?
不……应该没认出来。娘得了癔症, 应该是没认出来的。
这么一想, 他心里才稍稍松缓一些, 抬起头,又觉得胃中翻江倒海,猛地伸手捂住了嘴,一阵难捱的头晕目眩。路过的行人发现了他的异状, 试探着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而江泫浑然不觉。
江二夫人认出他了,这个可能性,他根本就不敢想。
他是父母亲自送上山的, 改命的机缘也是父亲豁出一切求来的。在他有能力把江泫这个名字取回来之前, 他们绝对不能相认,否则前功尽弃不说,父母保不准也会出什么岔子。
凡人求仙改命, 方才惨死府中的厉城主便是很好的一例。天道摧残之下,连灵力在身的修士都受不住, 遑论凡人?若要把父母与方才的惨状挂钩,江泫恨不得现在横剑自刎,除去自己这个累赘。
“你……你没事吧?”
旁边有人小心翼翼地道。
“怎么没事?他的脸都白了!”另一人吼道,“有没有大夫?最近的药坊在哪儿?”
人群之中一片骚动。不知过了多久,鼻尖飘来一缕清苦的药香。有人大步拨开人群,道:“宵宵!”
见有人来,围观的行人陆续散开了。
江泫被一把拽起来,重影幢幢的视野中闯入一张熟悉的面孔。很快,这些重影慢慢重叠了,变成了重月的脸。霎那间如冷水浇头,他一瞬清醒了不少,道:“师姐!”
“我在,我在,你别急……”重月从袖中取出丹药喂了他一粒,关切道:“有哪里不舒服?还走得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