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方才他还有那么一丝希望,若伏宵醒着,听见了毓竹拿他取笑的话,起来定有一出好戏;可现在他恨不得伏宵睡得元神混沌,对外界的声音一无所知。
重月道:“尚在昏睡,应当听不见。”
天陵紧绷的神色缓和些许,僵涩的视线慢慢落到昏睡的江泫面上。江泫受他注视,颇不自在,心想要不要此刻睁眼醒来,一番博弈之后,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醒来的话……会非常尴尬。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那道冷淡的声音离他近了些,只是声色不复最初开口时的波澜不惊,变得尾音颤抖、惶惑不已。
“他……他怎么会……”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天陵回过头,见毓竹神色沉肃地站在他身后。
“冷静些。”他道,“他还能使用灵力,操控乾天盘杀了蛊雕,救了他的弟子。”
天陵抿唇,垂眼去看榻上昏睡不醒的江泫。这人的眉眼一贯是锋利冷漠的,加之性格冷僻、寡言少语,鲜少有人敢向他搭话,就连决心突破迎接雷劫时,周身气势也不曾软化半分。劫难后百年再见,他竟然变得如此虚弱,苍白俊秀的侧脸埋在枕间,青丝黯淡散了一榻,浑身煞相散尽、病气缭绕,如此陌生,令他揪心。
他看了一会儿,茫然道:“他的剑呢?”
答案不言而喻,应当早已在那场雷劫之中散为飞灰了。
重月有些不忍地垂下眼睫,移开了目光。
这次伏宵回来,最高兴的就是天陵。从前他就与伏宵交好,即使后来伏宵失踪,也一日未曾放弃寻找,这次听说弟子们将伏宵带回来,一反常态早早地便抱着剑在山门等候,没想到最后等回来的,是重伤昏迷、灵台消散的同门。
“失了灵台,他的灵力被拘进元神中。”重月迟疑着道,“我从未见过这样存放灵力的方法……风险想必极大。再加上身体衰弱,稍一使用就会变成这样。”
“这样”指的是现在江泫令人忧心的身体状况。
“我去宗主那里。”毓竹神色阴沉地道,话音未落便立刻推门离开。
重月看了看他,劝道:“你同他一起去吧?我留在这儿看顾他,人多了他睡不好。”
这个理由似乎打动了他。青年眨了下干涩的眼睛,抓起桌上的佩剑,当即追了出去。
人走了一半,房间里终于清净了许多。江泫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名堂,一时头疼欲裂,下一刻,一道温和的灵流被人渡了过来,重月清冷夹杂着柔和的嗓音在床边响起:“你听见了,对吗?”
江泫立刻反应过来,重月早就知道他醒了,刻意支走了天陵。虽然也许他们认错了人,但仍需感谢救助之恩。他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中一张白皙的面容慢慢清晰起来。
重月的声音如同银川渡雪,清冷通透又不失稳重,长相正如其声线,入眼便是烟眉一抹,瞳中沉着医者惯有的悲悯,却因眼型与神情失了些可亲,反而带上些看透万物的冷淡。
她道:“许久不见,伏宵。”
急急急,一觉醒来又顶了新的马甲。同上次江氏少主的马甲不同,这次的马甲要更超凡脱俗一些——起码从武力值上看,他相当超凡脱俗。
还在江氏时,江泫就对这位仙君的大名有所耳闻。传闻伏宵君十五岁便至练气化神之境,结丹出山,二十岁后化元婴,五十岁已至大乘,天赋之高,引世人瞩目。数百年前魔界进犯时,他以一剑开阵破万军,世间太平后入苍梧山上清宗,从此以后鲜少出世。后来他触及飞升的界限,渡劫失败,据说身魂灰飞烟灭,此后再无消息,一代天才就此陨落。
江泫穿越时,九州的历史已经走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由最开始风气昌平到现今门阀四立,世间灵气也逐渐衰退、变得稀薄,许久无人踏过界限飞升上神。现在的修仙界,但凡有点本事的都想坐地立派,以此拢聚人心抢夺资源,通常一片地方不大,却挤攘着好几个仙门世家,为了鸡毛蒜皮一点小事争来抢去,嘴脸实在难看。
正因世风日下,栖鸣泽才选择避世之道,不让族人之心受世外污秽侵袭。于修行一事颇有造诣、境界高强的修士同样选择这一条路,药王谷隐于山岭、高洁之士脱离家族成为云游世间的散修,像上清宗峰主那一个层次的,除了天降大灾民不聊生,基本都不问世事,佛系得很。
可就在这样一个高修佛系、低修作闹的时代,久负盛名的伏宵君选择了踏出那一步。九天雷劫就此降下,天劫之下万物寂灭,自此一世辉煌尽数落幕,令人叹惋唏嘘。
江泫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神游天外。
他所能回忆起的,只有这些零星的传言,至于伏宵在原著中到底命运如何,他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苏醒不过两天,脑海里本来颇为清晰的剧情竟然像点上火的书页,都被烧了个干净,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这种记忆空白的感觉相当不适,江泫勉力回想,结果就是差点连“他是个穿越者,生活一本小说里”这件至关重要的事都差点忘了,顿时悚然一惊,迅速放弃了。
古里古怪。反正现在躺着爬不起来,想不了剧情,就想些别的。
在动手救人身体崩溃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模模糊糊听见了系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