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1 / 1)
小姑娘,出来做生活不是这么容易的。年纪轻轻承受能力就这么差?不就是一隻猫?这期间我们够照顾你了,如果明天你还是不来,我就当你不想做。
方知雨道歉后挂掉电话。然而次日,她还是没能去上班。
亲人没有,朋友有。但不是在老家,就是在杭州。离得远了,又各自忙,都很理解一段时间内对方没消息。
汪润跟她联系最多,或者找过她,但她不知道,毕竟手机丢了:
江玲梅说事发那晚下大雨,急着救人,便没能很周全。翌日才想到或许有东西落下,回去找过,什么都没找到——
一场夜雨足以掩盖一切。在这座城市里,出现和消失都很平常。甚至有人消失了,都不会被发现。
现在方知雨知道了,大脑待她是好的。良苦用心,要她抛弃自己,抛弃早已过期的腐烂罐头,抛弃灰白的人生,抛弃孤独——
在仅有的记忆里,她很幸福,为人所爱,被人需要。身体虽然有创伤,心却是保全的。心甚至回归小女儿的状态,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寄、饱怀天真,并且会想妈妈,爸爸。这么久联络不上,他们该多担心。
父母是一座城堡,帮她隔开死亡。但是现在,他们不在了,她就不得不去学着如何独自面对无常。
因为何医生,名为“自己”的房间填充了八成。但方知雨发现,仍有一块重要拚图如同一张没被翻起扑克牌横在她面前:
收到小猫骨灰第二天,放清明假。当晚她去了一个地方,抱着沉痛之心去的。但那里分明不是宠物医院,而是一扇门。想抬头看清那门上的标识,记忆却模糊,只看见有丝雨落下。
从那里开始,到车祸当天,中间发生了什么全无印象。接下来的片段就是落大雨,她下定决心,要去某个地方找谁。最终找到没有不确定,隻记得车灯亮起。
也去过出事地点。江玲梅开车带着她把附近都绕遍,始终没能找到那扇记忆中的门。
她甚至还能为此联想的别的事:为什么来宁城?记得是受老师的鼓励。别忘记曾经的想法,要再来看一看。但除此之外呢。好像分明还有什么很紧要的原因。
一想到那扇门,她就感觉怅惘,却又悸动不已,仿佛推开门就能找回她遗失的春天。
如此关键,她却毫无头绪。或许汪润知道?想问问她,手机又掉了。社交帐号,一个也记不起来。这些帐号自己真的注册过吗?密码是什么。需要身份证,但证件在住处。好不容易记起住处,进门又要密码……该死的密码。
举步维艰,大脑就在这时跟她揭晓全新人物:
在何医生那,她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短发少女,站在紫藤花树下。
从那之后,关于这个人的片段慢慢增多。却始终没办法记起她的模样和姓名。
某一天,何医生突然想到了一个点。
何医生说,创伤性失忆一般是逆行性的,最难找回的就是事发前那段时间的部分:
“你看,与车祸当晚无关的常识性记忆,比如小时候的经历,你都差不多找回了,除了那个女孩子。”何医生跟她分析,“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在你小时候出现过的人,现在也还在你生活中?甚至事发当晚,她跟你都可能有过交集,所以你才会到现在了,还是记不起她来。”
方知雨恍然。
果然,关键还是事发地,以及那扇门。但接下来一段时间,又一无所获——
直到那日,谭野来接她。
那是八月,方知雨平稳度过了脑外伤康復的黄金期,机能恢復良好,头髮也长得不错。终于戴帽子也好看,便抛弃了假发。情智比复诊时更清楚,已经能自出自入。只不过去何医生那里,江玲梅仍接送。
那日江玲梅有客要见,碰巧谭野在家休息,就说这次他去。
出发前谭野想喝咖啡,在手机上下了订单。方知雨从旁新奇地看着。谭野便跟她介绍了现在连锁咖啡的新业态。还给她推荐了其他一些好玩、好用的app,帮她下在江玲梅买给她的新手机上。
路上对她处处关心。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谭野开车很谨慎,车速比江玲梅慢许多。
红绿灯时聊天。谭野先谈小孩。说他家两个小朋友虽然年纪小,但比多少大人都佛系。问他们想要什么,他们说想要的都有,已经玩到不想玩。小小年纪就无欲无求,他自己也想这样,却达不到这境界。
方知雨听着,想无欲无求原来也分很多种。有人因为餍足,有人因为空无。不知道谭野想达到的是哪一种?
而且平时跟谭野的儿女相处,她隻觉得他们古灵精怪。两个小孩私下里求她背着家长买方便麵上来给他们吃。这是无欲无求?
所以,物质丰盛跟欲求没有直接关系。人这种动物,永远都会渴求得不到的东西。
方知雨这么想着,但要她组织成语言讲出来,又很难。所以她不说话。
到目的地附近,谭野开进停车场。彻底放松下来,他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
这话从何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