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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些看客只会跳起脚扯着嗓子叫好,无人看得懂舞者风骨,画者心胸。
归流一没有期望在这里找到知音。她来永安表面上是应邀来江雨楼开舞,实际另有使命。
殿下,真的在永安吗……
归流一坐在妆镜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拟山化风的戏妆想着陈洛清,心思已不在舞台上。焰火熄灭,大舞散去,觥筹热闹从楼外转到了楼内。大厅雅座的客位全被包满,今夜江雨楼要通宵达旦地欢乐。不过,逗雅客开心于楼内献舞就不是她的职责了。卸完妆,她便可回客栈。
就在这时,江雨楼管事提着衣袍摆角飞跑进后台,差点装翻正要上台的歌姬。
“流一老板,慢卸妆!”管事左躲右避奔到归流一座前,杵着膝盖喘气:“慢……慢卸妆……”
“我已经跳完了。”
“是!您真是风采不减当年!给我们江雨楼开了个好头!”管事连声恭维,喘过了气开始为难:“流一老板,有事求您帮忙,有人来了!”
“谁?”
“是我们永安新任的太守。刚刚到了城里,明天才去官府交接。听说您在这,说什么都要请您跳支舞。”果然如陈洛清之前所想,老太守母亲去世,他搁官丁忧,便来了位新太守。“这是太守给您的,请您一定赏脸。”管事双手捧出一个锦囊。锦囊口未系,里面装满了乳白圆润的晶亮珍珠。
归流一看着这些品相上佳的珍珠,皱起眉拒绝道:“谢太守好意,我今晚,不能跳了。您把这退了吧。”
“哎哟,流一老板……太守是什么人啊,那就是咱永安城头上的那片天啊!他远道而来,连官邸都没去,直接就奔我们江雨楼来了!要是扫了他的兴,咱江雨楼以后还开得下去吗?别说你我在他面前难说个不字,就是我背后的老板也是得罪不起他的!求求您,心疼心疼我们,把他糊弄过去也就完了。我再额外给您加五百两!”
话说到这,归流一别无选择,只能长叹一口气,起身让管事带路:“我去见他。”
“哎哟,谢谢您谢谢您!您跟我来。他在最上面。我们还说今晚最上面不用接客,没想到一来就是大人物。”江雨楼最高处一层隐秘又豪华,专接待达官贵人。能坐在这里的人,光有钱是不行的。新任太守到达永安的第一晚就悄然上楼,只求归流一一支舞,确实难以推脱。
归流一跟着管事登上最高层,见雅厅里灯火通明,门外站着两位戎装士兵,正一脸冷峻地盯着他们。
管事欠身,对士兵赔笑道:“流一老板到了。”
士兵侧过身子开门,隻示意归流一进去,而把管事挡在门外。
既来之则安之。归流一径直走进雅厅,站定在堂中。四方窗阁大开,堂内丝绸帷幔随风起伏。堂前高位果有一人在座。归流一弯腰,环佩叮当地向那人行礼。
“见过大人。”
“呵……”
一声冷笑传来,归流一顿觉似曾相识,心底忽有寒霜起,让她忍不住在风中打了个冷战。
“你是见过我。流一,好久不见。这几年在三公主府过得还好吗?”
归流一双眸骤地收缩,心里恶寒瞬间衝向全身。她猛然抬起头,果然看见了她此生噩梦……那张黝黑英俊又冷酷至极的脸庞,厉焕锋!
“新任永安太守……就是你!”
夜色浓了。永安城家家户户点起烛台灯笼,璀璨得如月下另一条蜿蜒星河。
因为江雨楼开业的缘故,远离九街的夜市不如平日熙囔。没有什么客人又不甘心收摊的摊主们连叫卖声都婉转起来。卢瑛和陈洛清吃过晚饭,相牵走在灯火中的月下永安。
夜风凉如水,吹在遮住口鼻的围领上,挡下寒冷,隻把脸颊拂得清净。街道在结霜,踏过时透着鞋底能感到冰凉。卢瑛一步步踩在青石板上,心里暖烘烘地不负小火卢子之名。她转头看看身边的温暖之源,陈洛清眉眼绽出的笑容像小凤凰燃烧的尾翼在她胸膛里飞来飞去。卢瑛暖和地昂头望月,深深吸气。
灯火永安啊……一路走过城镇村落,跨过大山河流,结果在这里停下了吗?
卢瑛回望,千万里外水声已远离来时的岸,而前路昭昭,不再一个人走。哪怕颠沛潦倒……不不不!怎能让媳妇跟着自己颠沛潦倒!一定要把日子过好,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笑嘻嘻的,想到什么开心事?”陈洛清轻悠悠地发问,打断了卢瑛无边遐想。
“我都遮住脸了,你还能看到我在笑?”
“当然啦,眼睛都弯了。”
“嘿嘿……因为我想起来要带你去个地方。我们快点走,人家打烊就糟了。”说着,卢瑛牵起陈洛清,跑进晚风的怀抱中。
风,吹过少年人奔跑的笑脸,也扶摇而上,吹进高楼。
红烛迎风摇曳,挂饰的风铃和四角帷帐在阴鸷眼神中小心翼翼地随风摆动。光影汇聚中的归流一脸上已看不见惊惶。她再俯首,对厉焕锋道:“得大人青睐,是流一的荣幸。请大人稍后,我去换套舞服。”
楼梯一节节向下,步步踩在心间,等最后一节阶梯跨过,砰砰而跳的心臟也就冷静下来。归流一走进后台,于嘈杂中坐回镜前寂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