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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水手这下懂了,顷刻就抱来了陈洛清要的东西。就是纸皱皱巴巴,墨只有半块碎的,毛笔毛呲干硬,砚台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陈洛清也不挑,东西能用就行。她把缸中凉水倒进砚台,卷起袖子开始磨墨。
“啧啧,一看就是读书人,动作就是像那么回事。”王南十坐在陈洛清身边,抱着膝盖啧啧讚许,忍不住一时神往。“妹妹,我要写的玩意那你们读书人看来肯定有点俗气。我说的俗,你写的雅,我们合起来应该叫什么呀?”
“雅俗共赏?”
“对对!我们雅俗共赏啦!”
“嗯。”陈洛清笑道:“还珠联璧合呢。”
墨磨好,笔舔饱。陈洛清悬笔以待。
“咳咳……”王南十清清嗓子,认真地遣词造句:“张老四,我去你先人的!”
“张老四……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
“啊?我哪知道他哪个张呀,你就随便写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名字。”
“哦,那我就写弓长张。张老四,我去你先……是先后的先还是仙……嗯?!”陈洛清忽然蕙质兰心,停笔抬头,瞪眼看向王南十。“大姐头,我是就照你说的写还是帮你润色一下……”
“就照我说的写,不必改了!”王南十大手一挥道:“雅俗共赏,雅俗共赏啦!”
雅俗共赏?
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到底该如何付诸纸笔?陈洛清悬笔思索片刻,决定既然雅俗共赏,那就写我该写,写大姐头想写。问清楚张老四大概何人,陈洛清胸有成竹,落笔成信。
城南渔码头船老大张兄台鉴: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张兄老四,我去你先人的……
“大姐头,你继续说。”
“你姑奶奶我上次向你买青仔虾,按百斤付的足纹银。你张老四就敢隻运百斤来?我看到虾第一眼就搜咕出三十斤死虾,你个现世的烧灰的打短命的卖虾卖你屋里婆婆恰萝卜。你不懂规矩姑奶奶可以受累教你。不要连累你们城南码头的名声!快给老子补虾!就这样!写完没?”
“呃……”这俗的部分不是陈洛清擅长,只能虚心请教:“两个问题。一是,你屋里婆婆掐萝卜是什么意思?是吃的那个萝卜吗?”
“这是我们永安话,意思就是……怎么说呢……哎呀,反正张老四能听得懂,你就这么写。”
“行。”江风骤起,拨乱陈洛清半扎披肩的长发。她左手挽发,右手书写,继续请教:“二是,买了百斤虾发百斤不对吗?”
王南十正要答话,正巧码头里渔船出江。百舟连发,风帆渔网随风成画。王南十抬脚踏船远眺,目送完自家渔船出港,坐下给自己倒碗凉茶,闲下来了有心要跟陈洛清多说几句:“这个季节,我们城东渔港的渔船打远江的鱼多,而且天气越冷我们越走越远。他们城南渔港打近岸。青仔虾是近岸的虾。城里有几家酒楼是我老主顾,无论近江远江的鱼货都会从我这买。所以有时候我需要跟城南的船老大买青仔虾。虾的价格是到手活虾的价格。那么买一百斤考虑路上死虾损耗,会发一百一十斤左右。现在特殊时期,我出的价高,他就该发的也多。哪有我买一百斤他就发一百斤然后到我手七十斤的道理?是张老四做事不讲究。这次我不把他骂进土里,下次他更要蹬鼻子上脸。有些不讲究的人你就不能对他太客气,知道不妹妹。人在江湖不能太忍气吞声。该退则及时退,该硬则要咬着牙硬。”
“特殊时期?”
“城南到我们这的水路最窄的地方平时可四船一起过。这几天不是有大人物的大船占道吗?渔船最多只能过一条了,所以路上耽搁得久,虾死得多。所以他应该发一百三十斤左右才对。哼,他卖我的价倒是按一百三十斤算的。”
“大人物……哪位大人物?我前两天病在家,完全不知道呢。”
“燕秦的公主来了,要从水路进京。”
陈洛清闻言顿笔,抬头惊诧,脱口而出:“燕秦三公主林云芷吗?燕秦的使节不是冬天才会来吗?”
王南十连连点头:“你知道的还多嘞!没错,以前燕秦的大船是深冬才过的。今年不晓得怎么回事提前来了,船走得还挺急的,以往还要多堵些日子。是哪位公主就不知道了啦,我们知道那些大人物谁是谁啊?管他是谁,我今天都该骂张老四。”
是林云芷,从这位燕秦三公主十五岁起,出使远川就是她为首使。这是陈洛清再清楚不过的。燕秦皇室序齿与诸国不同,是皇子皇女合序。林云芷有一哥一姐,她便是三公主。同是三公主,待遇与陈洛清截然不同。林云芷受父皇宠爱,受封侯爵身领重任,还有个极疼爱自己的二姐。正如陈洛清所知王南十所说,林云芷作为燕秦使节出使远川每次都是深冬到京,这次不知为何提前来了。
难道是因为我……不,怎么可能……一个啥也不是的小国公主失踪了死了,还值得堂堂燕秦三皇女着急赶来?
陈洛清轻晃脑袋,把这些已和自己无关的事务晃掉。虽说以前安排招待燕秦使节的国宴是她屈指可数的差事之一,但现在对她来说宫廷、筵宴、外交是世上最遥远的东西。燕秦的船舸和她有何关系,不如想想晚上请邻居落魄士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