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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周晏礼第一次在陆弛家吃饭时,面对李兰与陆长丰夫妇善意的询问与问候,周晏礼表现地局促而紧张。那时候的陆弛已经隐隐意识到周晏礼对自己的依恋与关注,而他自己也总是莫名被周晏礼吸引。他分外关注着周晏礼的情况,也看出了吃饭时周晏礼的不适。
晚上睡觉时,陆弛特地问周晏礼是不是不喜欢和他家人一起吃饭,周晏礼摇摇头,说自己只是不习惯在吃饭时说话。
陆弛想了一会儿,解释道,一家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但大多时候都是各做各的事情,能够面对面交流的时间很短,所以他父母才会在饭桌上一直谈天说地。
这个解释让周晏礼动容无比。周晏礼的父亲很少在家吃饭,甚至极少回家,就算回到家,也只会鞭策他、批评他,让他无所适从。而他的母亲虽一直陪在他身边,却从不会在饭桌上与他交流。而他们母子之间的交流,似乎只局限于临睡前的半小时。
自周晏礼记事起,每天晚上临睡前,程红云总会来到他的卧室,在刺眼的白炽灯下,程红云会将周晏礼一整天犯过的所有错误细细道来,从吃饭的姿势,到说话的语气,从在校的表现到考试的成绩……
每天、每天,无穷无尽,仿佛无论周晏礼交出的答卷多么完美,无论周晏礼多么的努力勤奋,程红云总能找出他的毛病。也正是从那时起,周晏礼开始害怕睡觉。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似乎睡不着了。
吃过饭后,陆弛将锅碗收拾好,当他拿起两个空荡荡的饭盒时,疑惑地望着周晏礼,问:“你没准备午餐?要不我现在做?”
周晏礼摇摇头说:“别麻烦了,中午让方圆去全家帮我买个盒饭就行。”
陆弛愣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没什么麻烦的,这么多年不都这么过来的?你又不喜欢吃全家的盒饭。”
周晏礼牵住陆弛的手,无奈道:“别担心啦。最近我状态好多了,能省点事不好么,老婆。”
陆弛笑笑,他自然希望周晏礼的情况越来越好,自己也乐得轻松一点,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一切向好,可他的心却总是悬在半空,放不下。
他顿了一会儿,终于答应。他应该相信,周晏礼会越来越好。正如他们的事业一样。
自从三年前微瑞成功研发出第一代人工髋关节、人工膝关节等关节类骨科植入物后,市场对微瑞的产品一直持观望态度。这种暧昧的态度方面是出于对国产品牌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微瑞身为一家崭露头角的中型企业,在市场工作和渠道管理方面比较薄弱:周晏礼与陆弛一无政治资源,二无雄厚的资本,几乎是一穷二白将公司做起来,产品的研发难、量产难,但想要攻占市场,想要在国际巨头面前分一杯羹则是难上加难。
所以,自从两年前微瑞的产品实现量产后,他们一直绞尽脑汁,将大半的精力用在了攻克市场上。虽有收效,但离他们的预期实在太远。
周晏礼与泰元医院的几位领导私交甚好,泰元自然而然成为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三甲医院。然而,周晏礼不满足于目前的市场情况,微瑞的产品价格低廉,质量却几乎与进口产品一致,若是能在全国范围内铺开,那么受益的不止是微瑞,更是所有病患。出于这个愿景,周晏礼与陆弛一直多方斡旋,寻找机遇。
后来,还是杨运军提醒了周晏礼。其实微瑞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与高层搭上线。当初,在周晏礼投身商海之前,曾在泰元医院做过骨科医生。因为六年前的那场车祸,他再做不成外科医生,是杨运军惜才,在院内运作一番后,将他调到了急诊科里的老干部病房。
在一众同学、同事、领导的惋惜与唏嘘中,周晏礼蹉跎了一整年。那是他人生至今最清闲的一年,也是他最痛苦最迷茫的一年。每天,他穿过急诊科,看到无数同事昼夜不分地与时间赛跑,看到走廊里、过道中,塞满的病人与仪器,而当他走入老干部病房,见到的则是截然不同的场景:豪华安静的病房,闲适健康的老人,以及极端被浪费的医疗资源。他一边听着急诊病人的生离与死别,一面看着这些老人闲话人间,这种极端的割裂几乎要将他扯碎,以至于每一天都是煎熬。
那一年当中,周晏礼几次打报告希望调离老干部病房,却无一例外均被打回。杨运军本以为给周晏礼找了个最好的去处,却冥冥之中将周晏礼逼到了绝境。
可后来,正是这份绝境,让周晏礼找到了新的机遇。
起先,周晏礼既做不到与当初老干部病房中的那些人联络,也无法接受微瑞必须通过这种方式才能铺开市场,可陆弛却见惯了这些事,劝他说,这只是我们达成目标的一种方式,无论过程怎样,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有意义的。
那天,周晏礼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认可了陆弛的说法。
周晏礼通过当初在老干部病房积累的人脉,几经辗转,终于与市里的于书记搭上了话。于书记看了微瑞的资料很是感动,当即便将自己的侄子于叶介绍给了周晏礼。
因为有了这份关系,微瑞在高层中的知名度不断提升,许多以前难以推进的项目终于有了眉目。之前对国产人工关节嗤之以鼻的院长们、科室主任们听到了高处吹来的风声,一个个变了脸色,竟主动要求来微瑞考查。在招标会上,不少专家、主人对微瑞的业务人员态度也明显好转,遭遇的“陪标”和“萝卜坑”越来越少,中标率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