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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周晏礼在一起了整整十五年,相爱的时间几乎占据了彼此生命的二分之一。他曾以为他了解周晏礼就像了解他自己一样。可时至今日,陆弛却突然觉得他既没自己所想的那样了解周晏礼,也没有他想当然认为地那样了解他自己。
正如他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周晏礼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与周晏礼初时之际,他们才刚念中学。起初陆弛与所有人一样,认为周晏礼是个完美的学生。
周晏礼天资聪颖,包揽了大小考试所有的第一名,为人又礼貌周全,从不与人争执摩擦。仿佛在周晏礼的生活中从来没有错误二字,一切都紧紧贴合着标准答案,无论是他的试卷还是他的生活。
然而,时间久了大家才发现,周晏礼非但不像外表显露的完美无缺,相反,他的性格堪称千疮百孔。
同学、老师都发现了周晏礼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他的记忆力似乎好得过分、好得恐怖,好到可以清晰地记住平日发生的每一件小事,甚至是周遭的一切声音与气味等等。他有着严重的洁癖,每个课间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洗手。他无法接受同学、老师的触碰,甚至是他人的靠近都会让周晏礼变得局促而紧绷。他的书册、物品,必须摆放在固定的位置,整整齐齐……
渐渐地,周晏礼的头衔便不再是完美学生与天才少年,而是变成了怪胎、奇葩,是同学们一说起就心照不宣的另类。
人人都不愿与他亲近,而周晏礼显然也不想与人交际,总是独来独往。
那时候的陆弛却与周晏礼很不一样。他性格开朗热情、随和洒脱,学习不错的同时又热爱着那个年龄段的男孩所热爱的一切:篮球、游戏、动漫、呼朋引伴……
他每次都能在考试中取得不错的成绩,却又时常因为上课说话、逃学去网吧而被请家长。他无疑是个优秀的学生,却不是个难以接近的同学。当时班里无论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无论男生或女生,都极乐意与他交朋友。
他们那么不同,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仅仅因为一次分班而相识,本该成为点头之交的普通同学,十年、二十年以后,连对方的名字和样貌都模糊在岁月之河中,然而命运就是那么爱开玩笑,竟让他们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周晏礼无疑是个天才,他有着超高智力与深厚学识的同时,也承受着超忆、敏感所带来的痛苦。除了天才身上惯常出现的毛病,压抑绝望的原生家庭又给他的性格增添了几笔浓墨重彩的偏执。
他性格内向,向来不喜欢与人交往,又因为家庭的缘故,性格、习惯多与旁人不同。以前他最讨厌的便是与人应酬,当初在泰元医院时,就连科室里的聚餐周晏礼都很少参加。
大多时候,他都一个人坐在人群的外围,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
记得在读大学时,校园中的几个同类都表达过对陆弛的歆羡,似乎人人都想要一个似周晏礼一般的男朋友:英俊帅气、聪明忠诚,似乎在他身上没有任何缺点。那时候,陆弛听了同伴的话也只是笑笑。周晏礼的好是展露在外的,而他全部的缺憾与疤痕,只有陆弛一人知道而已。
后来,他俩刚刚创立微瑞时,陆弛曾开玩笑地与微瑞的投资人姜佚明说起,倘若他当初没有与周晏礼在一起,恐怕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接纳周晏礼的一切。
那么现在呢?拥有了世俗意义上一切的成功后,能接住周晏礼所有情绪的还只有他陆弛一人么?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斗转星移,如今两人已共同创业多年,身上的担子重了,彼此都承担了许多,生活面前,再多的“毛病“和棱角也被磨平了。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个磨平周晏礼棱角的人,正是陆弛自己。
与陌生人推杯换盏又如何?这些年来,他们什么不能做?什么没做过?只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周晏礼的“病”却比少年时代更严重了。
想到这里,陆弛不由地自嘲地笑笑。这些年来,周晏礼变了,他也变了,而恐怕这世上最没资格说周晏礼变了的那个人,就是他啊。
“咚咚——”
陆弛猛地回过神来,看向窗外时才发现是周晏礼的助理赵舒。他连忙收了神,又抬头看了一眼明亮灯光中的周晏礼与于叶,旋即匆匆下车,脸上挂上了惯常戴着的、连自己见了都时常觉得作呕的面具,一边笑着,一边朝周晏礼与于叶走去。
“于总,好久不见。”说着,陆弛朝于叶伸出手来。
于叶笑着望向陆弛,握住他的手,愣了几秒才说道:“陆——陆弛,要不是刚刚听周总聊起了你,还真是不敢与你相认。我们得有五年没见了吧?”
陆弛笑了笑,寒暄说:“是六年。”
于叶“哈哈”笑了几声,“我说周总怎么心不在焉的,原来是在等你啊。陆弛,我听说以前在公司你就最爱迟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坏毛病还没改?”他拍拍陆弛的肩膀,挑挑眉毛,神情中带着几分戏谑与玩笑。
陆弛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两个人的关系像是在瞬间拉近了许多,“三岁看老,死性难改,我都三十二岁了,改估计是改不了了,只能仰仗周总大度容忍了。”说着,陆弛歪了歪头,看了周晏礼一眼。
那表情就好像他真的是周晏礼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