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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吃饭吧,”穆玖伏说着,咳了两声,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又握住了庄知鱼的手,“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
庄知鱼点了点头,迫使自己收回所有的思绪,只专注于面前的这份菜单。在温暖的灯光下,在悠扬的歌声里,她的心里仍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股寒意,就如同门外的冬风。
在民国十五年的冬天里,颜正安在小院里独自守着昏暗的白烛,听着门外的同样凛冽的寒风,看着面前躺在床板上的爱人。她的身体已经僵直,脖子还梗着,颜正安尝试帮她摆平,可是没成功。
李桂芝死了,她用一根麻绳杀了自己。老李头去打造棺材了,信鸽才到湘西,如今,只有她给她守灵。她看着她的尸身,只恨自己没有死。
门响了一声,不必看,她就知道是关和颖走了进来。“正安,”关和颖说,“阿翠说,你找我。”
“为什么我没有死?”颜正安问着,声音麻木,毫无感情,“为什么……我没有死。”
关和颖立在她身后,说:“我也没有想到真的会成功。”
“你给我吃那种东西,不应该征求我的同意吗?”颜正安问,“命是我自己的,想不想活,也该由我来定!”
关和颖垂眸说:“因为,我并非为救你而来。”
“何意?”颜正安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也终于从尸身上移开了目光,扭头看向关和颖。
关和颖看着她的眼神,忽而笑了。“颜三姑娘,你是真的很单纯,”她说着,坐在了颜正安身边,问她,“你知道,当年我家为什么遭难吗?”
“因为长生不老药。”那日与颜正深对峙之后,颜正安就已经猜到了。
“是啊,因为长生不老药,”关和颖苦笑着,“你哥助纣为虐。他虽然不是直接凶手,但若没有他在幕后,县长也不会那般猖狂。毕竟,县长只是个凡人。你哥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可我早就发现了。他有双皮鞋,是进口货,奉节城里不多,打听一下就知道谁买了……县长的人买了鞋,最后,却穿在了他的脚上。”
“正安,”她问,“你猜,长生药为什么一直炼不成?”
“你不要卖关子。”颜正安说。
“唉……我忽然悟得,祖传药方里的‘人参’二字,究竟是什么。口耳相传的秘方,确实容易出错,”关和颖说着,露出了自己的小臂,上面疤痕遍布,“我曾试过用自己的血肉,可是没成功。后来我又想,离了身体的血肉早已没了活性,又怎能使人长生?人身、人肉,一字之差,天差地别。可若要活人,那谁又敢来呢?《西游记》的故事从小就听,谁会犯傻?”
“然后,我又想,”关和颖说,“如果,颜正深或者县长的家人成为唐僧肉,他们又会怎么做呢?比起县长,我更愿意看颜正深做出这个抉择。颜大公子,风度翩翩、文质彬彬,满口的仁义道德、家国大义……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抉择。当然,我更想让他们自己成为这块肉,可惜他们防着我,我实在接近不了他们。”
颜正安明白了:“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是,卧薪尝胆、忍辱吞声,就是为了这一刻,”关和颖大方承认了,“正安,你如今,就是长生不老药。”
话音落下,关和颖的脸上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再抬眼时,颜正安已是满面泪痕。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颜正安站起身,眼睛上浮着血丝,“她以为我活不长了!”
关和颖眼中盈了泪,却仍努力笑着:“我没有想到,我会成功。我更没有想到,你们会私奔不成、约定殉情……你们,竟情深至此。”
“这不关你事,”颜正安看着她、咬牙说,“现在,你可以拿着喇叭到处去说,你的药炼成了!”
关和颖仰头望着她,又微微摇了摇头:“可是,那早已非我所愿。正安,我不想你死。”她竟有几分哽咽。
“可我如今,生不如死,”颜正深说着,回头望向了李桂芝的尸身,又对关和颖恨恨说着,“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我的确该走了,今日,我也是来和你告别的,”关和颖说,“我已向西南善蛊的徐伯母写信,请她收留我。徐伯母与我家世交,今后我会在她的门下受教。如无意外,我可能很久之后才会回来。”
颜正安只是沉默,再也不看她。关和颖见了,低了头,忍泪叹息:“那便就此别过了。正安,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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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饭,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夜风越发冷了几分,穆玖伏看了看庄知鱼,向她伸出了手。
“要牵吗?”她问。
庄知鱼没有说话,只轻轻搭住她的手,又被她一把握住。“天冷,”穆玖伏说着,连带着她的手一起揣进自己兜里,“别冻着了。”
“嗯。”庄知鱼轻轻应了一声,又向穆玖伏凑近了一些,看着路灯下两人时长时短的影子,她在满足之余,又觉得怅然。
“我忽然觉得,这样平淡的日子,真不错。”庄知鱼说,“我之前,有时还会嫌弃这样的平淡,想要寻找刺激……真是太天真了。”
“你不是想要寻找刺激,你只是想要释放激情,”穆玖伏说,“那些激情,本来就是你本性的一部分。是你压抑太久,误解了自己。”她说着,扭头看向她:“你是个很可爱的人,我能感受到你心里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