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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了几分钟,慢吞吞爬上边缘反身坐着,双腿悬空,左右望过几圈才想起来,这里应该参考了修黎的宿舍顶楼。
那里的每个顶楼露台都被大家改成了小花园,为防止细灰侵蚀,每晚还有龟鳖目精神体的向导们交替落下屏障护着。
可修黎一年里总不见得晴几日,缺光下,花草都长得瘦瘦小小的。
他正出神,突然感觉腕间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是一缕从血管里抽出来的络丝,带着晶莹鲜艳的梅子色,穿过病号服,穿过灰色的空气,正往前延伸——
“原来有天台啊,”有个分外熟悉的嗓音说,“我还以为只有八楼呢。”
阮筝汀惊愣抬眼,心脏跟被人攥过一把似的,乱七八糟的情绪瞬息上涌,堵住了他的喉舌。
楼顶边缘攀上来一只手,青筋与薄肌在用力间绷起,而后有身影利落地翻上来,后脑那截一指来长的发揪在半空微微一扬,挂下来一缕红线。
那人双脚踏于顶楼、站定后抬眼望来的那一瞬间,阮筝汀突兀又荒谬地觉得,整个梦境正以对方为中心,不由分说且轰轰烈烈地亮起来。
他嘴唇嚅动:“你……”
“你要是再跳的话,”那人拍过手上和衣摆的灰,“我真的不管了哦。”
阮筝汀眨着眼瞥开视线,底气不足地说:“那只是消遣方式之一。”
那人愣了一下,半气不气地笑道:“行,我们阮向总是出奇的刺激。”
这说话方式不似平常,阮筝汀感到一阵轻飘飘的违和感,他平复着过乱的心跳,随手拍过身边的位置:“过来陪我坐坐嘛,你好久没出现了。”
那人脚步莫名一顿,脸色古怪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你问过好多次了。”阮筝汀嫌他总在格式化,“梦境限定版,喻沛。”
那人:“……”
他们并排坐着,肩抵着肩,膝盖偶尔会碰到一起。
梦里正处日暮,夕阳橙红,边缘晕色,像块烧焦的巨大溶胶,天幕被衬出一种渐变且泛着灰调的紫。
极目处群鸟盘桓,逐云而过。
“那里不是有门吗?”那人偏头,对着楼下大门方向扬扬下巴,“你怎么总在这栋楼里打转,我带你逃出去。”
阮筝汀平静道:“逃不出去。有些地方,又不是靠一扇门被困着。”
那人浑不在意:“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试过……”阮筝汀摇摇头,“应该是你试过很多次。刚开始那几年,每次你都会带我逃出去,但之后总会回来。”
那人有些意外,稍加思索,说:“那就解除精神力限制,我把这里直接拆了。”
阮筝汀又摇头:“这与我的底层渴望相悖,我没有办法解除。”
“底层渴望……当个普通人?可是有些事情只能靠向导身份解决。”
“不,是因为向导身份才造成这些事情。”
那人转头盯着他,目光过于专注,细腻得如同工笔描画,令他忍不住手指战栗蜷缩,不得不微微高扬起声音作掩,颇有点色厉内荏的架势:“干什么?”
那人说:“那就这样拆。”
“什——”阮筝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被抱住向后一仰。
“我——说——”风声莅莅,那人在坠落间大喊,“就——这——样——拆——”
对方抬手间整条左臂拆卸重组,落成一把微冲,对着楼体直接射了一路。
整栋楼的爬藤月季活过来,像是冬眠间被迫唤醒的群蛇,吐着猩红丑陋的信子,游动着拧团冲向二人。
那人左臂解体,碎掉的机械组织在半空凝化成一支小型激光炮,冲着疯掉的月季群聚能——轰隆一声,烧出了一片绚丽的金红色。
阮筝汀被这疯兮兮的打法惊到了,舌头都捋不直:“你……你……”
“我能在一定程度下影响你的梦,”那人挑过眉毛,跃跃欲试,“既然不要精神力,那就要热武器好了,反正又不是打异种。”
阮筝汀终于换过一口气,吐出后半句话:“你是真的喻沛!?”
“差不多吧,”那人在爆炸火光中盈盈笑起来,望过来的眼瞳间含着点促狭,“我是浅链限定版。”
阮筝汀想找个花苞埋进去。
梦里话别
梦境里的时间定住了。
群鸟烙于天空,羽翅折出稠艳缤纷的光芒。
那团溶胶将落不落,被滚浪似的火舌撩开,险伶伶地淌下来,陡然把日暮逆转成一片辉煌瑰丽的朝晖。
骚动的爬藤月季在火焰中嘶叫,沸腾的空气里,楼体断裂,当中露出的既不是钢筋,也没有砖石,而是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人骨,混着黏糊糊的液体。
漫天火海中,他们再次落于八楼,像是两粒融于烟霾的尘埃。
高温之下,任何事物都被灼烫空气蒸得扭曲变形,如同烟霭间飘摇的鬼影。
少年态的阮筝汀从哨兵怀里跳下来,踉跄着站定,掩过口唇,以玻璃观察着身边人的微表情,心情复杂地岔开话题:“醒之后要打一针向导素,”旋即反应过来两人处于浅链状态,干巴巴加上一句,“我给你疏导。”
喻沛扬手轰开挡路的类蛛小推车,瞥来一眼:“我看上去很不正常吗?”
“兴奋过头,破坏欲超量。”阮筝汀面无表情地猜测着,“前线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