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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叫喻沛的名字,在祝福,在唱贺,在祷念,最终悉数远去,定格成一男一女的清晰告别。
他们跨越遥远岁月,温柔道:“再见啦,小雪豹。”
分钟数变化,倒计时归零。
舷窗外,那颗美丽的星球正无声灰化陨落。
星舰受气浪影响,被爆炸波猛地推远,舱室震颤,喻沛撞上舱壁的同时眼瞳淌血,顺着脸颊滴进插袋。
终端刺啦一响,视野巨变——
阮筝汀向后跌在地上,手肘磕出一片血痕。
耳鸣,剧烈的耳鸣,耳信里呲呲作响,隐约有两道声音在交谈。
——“能杀吗?”
——“能,但是费命。”
——“无所谓,反正我们……”
他一把摘掉耳信,顾不上神经锐疼,撑身望去。
是模拟场,看样子刚结束一场鏖战,满目狼藉。
天地如同炭笔铅画,暗云压顶,街道萧索破败,空气里腥味浓重,甚至要凝出水来。
阮筝汀忍痛爬起来,抬手胡乱抹过眼泪,呼吸都泛着颤。
八米开外,赫然横陈着成熟期异种的尸体,没有亓弹净化,现下正在溶化重组。
像是一大片粘腻沸腾的沼泽。
气泡接连冒上来,噗呲破裂后滚出眼珠,以及没有消化完的人体脏腑。
它们在喊,在哭,“阿翡、喻哥、队长……”高高低低,浅唱婉吟,令人恶寒。
有身影孤绝地站在那里,伤痕累累,离泥泞只差一步。
“喻沛?”阮筝汀哑声喊道。
云层蹿过一道闪电,那人拿着枪,迟缓地转过身来。
向导心脏一突。
哨兵垂头立着,皮筋断开,额发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单眼眼底刻着干涸的红。
那是血。
阮筝汀放出络丝,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你……”
那人眸光冷漠地盯着他,少顷,直挺挺往前扑。
“喻沛!”阮筝汀箭步过去,想要撑住对方,却因力气不足,两人相对着跪倒在地。
那些东西还在叫,咿咿呀呀,呜呜咽咽。
阮筝汀扶着哨兵肩膀,另一只手去抬他脸颊,凑首靠过额头,轻声哄道:“喻沛,关闭视觉和听觉,听话。”
那人手指一动,枪支啪嗒掉在地上,头颈垂下来,抵进了他的肩窝里。
阮筝汀费劲撑抱着他,边空出一只手去枪械带摸亓弹。
沼泽深处发出了时贇的声音,片刻又转成时绥的呼唤。
雪豹在领域里哀叫着,顺着浅链细细传过来,听得人心口发疼。
“都给我……”向导有些生气,用牙齿咬开拉坏,扬臂投掷,“闭嘴!”
与此同时,屏障彻底展开,巨型羽翅光华流转,蓦地将两人笼罩。
亓弹在触地的瞬间打开净化域,异种尸体裹入其中,空间刹那扭曲,罡风四起间白光大盛,所有污浊在惨叫里尽数消散。
“呼——”
轻风长吟,灰烬盘旋向上,羽翅和视听调试同时消失,络丝正拼命修复着哨兵的精神屏障。
“都是假的,每个人都活得好好的,出模拟场就能见到了,已经结束了,喻沛。”阮筝汀拥紧那人,把对方按进自己并不宽阔的怀抱里,声音很轻,“你面前是人类。”
数秒后,喻沛抬起右手,回应般,分外僵硬地扣住了他的侧腰。
向导精神一松,抱着人彻底跪坐下去。
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哨兵瞳孔外圈正一点一点亮起金色,并向外跳跃扩散着。
他们头顶,不断聚集的云层里酝酿着风暴,城市灰败模糊,像是覆上了一层水膜,空气渐次浑浊,有鱼群在逃窜。
“阮筝汀!!”时绥在远处吼,劈掉的尾音与闷雷混在一处,好似寂静坟谷间惊然炸响的铜镲声,“离开他!是精神潮!!”
海沽平崎
当晚十点多,模拟场全域崩溃,月测首批首轮考核被迫宣告中止。
现场工作人员脸上倒没多少意外神色,他们似乎做过相关预案,哪怕出现了数十起因为触发精神潮前兆反应、而强制断开模拟舱链接的情况都能面不改色,堪称游刃有余,除却——
时贇上半身刚探出舱体就开始吐,吐过几口又攥着无事牌哭,来来去去,反反复复,那架势说是肝肠寸断也不为过。
医疗组横竖拉不开他抓着舱门的手指,最后还是从隔壁埃文怀里,好说歹说,借来了头昏脑胀的时绥,连哄带骂把人弄进救护车,“咕哩——咕哩——”地拉回了311医院。
此刻,疗愈中心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冯莱边脱白大褂边叹气:“我年纪大了,真经不住这么熬……”
房门被呼啦闯开,小护士哭丧着脸:“冯主任,又来两车!”
冯主任闭着眼,在磕保健药。
次日,军方报道称,这是场联合塞路昂纳编织的特殊测试,分哨兵和向导两轮。
三名特级向导坐镇,针对性播种梦魇,目的是为了具现化每位参考人员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直面崩溃源,以综合评估其领域状况是否适合继续驻留前线。
消息一出,病房里骂声不断,连飞过的机械鸟都能被乱七八糟的络丝薅进窗来,咔咔咔叨秃。
奇怪的是,模拟场最后近半小时的数据尽数丢失,连同实时监控画面,而所观测到的异常点,离喻沛一行人十分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