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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瞳孔天翻地覆地震,貌似还没从那三句带着强大冲击力的话里回过神。
长久维持瞪大的眼睛慢慢变得干涩,他睫毛缓慢地一眨,缓慢到像是电影慢动作进入了现实。
然后他抬起靴子,向后一退,大衣衣摆随着他的转身在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面对来时的方向,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路灯提醒似的闪了下,电流不稳的光线咔嚓一下把萧越从呆愣里拖出来,他胜券在握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逐渐变为错愕,然后转变为不可思议,他下意识拔高音量喊了句:“秦段!”
“你跑什么!”
秦段完全不顾身后骤然拔高的叫喊与追上来的纷乱脚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然抬步跑了起来。
奔跑时带动的风刮起衣摆,敞开的衣摆像两片叶子似的往后飞卷,他跑过一个又一个路灯,肩膀擦过一个又一个路人,像背后有鬼追他,逃命似的往前奔跑。
萧越的三句话像密密麻麻的蜂窝洞里溢出的蜂蜜一样将他的心脏、大脑、眼睛还有全身填满,他因奔跑而呼出的雾气里交杂着震裂身躯的急促心跳。
他在跑什么?
有那么一刻,他脑海里闪过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他在跑什么,身体做出来的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不想看到萧越、不敢看到萧越,因此义无反顾地往来时的方向跑。
叫喊和脚步已经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了,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停下来伸手扶在路边的一辆车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脊背弯曲,膝盖也弯曲,手撑着膝盖,灼热的呼吸从围巾下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他转头一看,发觉这辆车眼熟,撑在车前盖上的手指一挪,几道刮痕显露出来。
刮痕泛白,油漆像是被挠掉的,这辆车的主人没了自我修理车辆的可能,只能将车送去店里补漆。
秦段蓦然定在那里,眼睛瞪着那几道刮痕,疾跑造成的缺氧使他眼前模糊,连带着那几道刮痕也变得模糊。
这会儿他才慢慢反应过来,他跑到了自己停车的位置,这辆车是他的,车上的刮痕也是他自己弄的,是那天在萧家别墅门口,萧越把他压在车上,咬穿他腺体时,他被猛烈的疼痛冲击到面色扭曲,撑在车上的手指抽搐着弯曲,将黑色的车漆全挠了下来。
他定定地看着那几道刮痕,闷在围巾里的呼吸不知不觉地将他的脸颊染红,触电般挪开手,整个人从车边弹开了。
耳边回响着猛烈的喘气声,他边喘边意识到他并没有跑很远,车子就停在不远处。
可他为什么这么累?心脏跳得比平常短时间内做了高强度训练还要快。
他闭了闭干涩胀痛的眼睛,视野陷入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打开车门,拉了很多次都没拉开,车辆发出尖锐的警报。
被这警报震醒,他匆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用力摁了一下。
在把自己关进车里之前,街上迎面走来几个人影,那几个人影围靠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周身涌动着青春活力的气息,秦段看到他们厚重外套底下的单薄校裤,袖口处时不时露出的一截校服上衣的布料。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几个是中学的学生,边大声说话边勾肩搭背地围靠在一起,这些都是只有中学生才能做出来的既幼稚又青春的举动。
他抬头向上一看,看到刻着几个字的巨大门牌,上面写着xx中学。
哦,原来他把车停在了一所中学门口。
这是一间规模很小的中学,生存空间被四周的商铺压缩到了极致,和他上大学前读的那所占地面积极大但地理位置偏僻的中学完全不一样。
他坐进车里,车辆发动时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在这期间他没说过一句话,准确来说是从听到萧越表白之后他嘴里没再发出过除了喘气之外的声音,嗓子眼被什么粘稠的东西糊住了,莫名干哑到说不出话来。
狭窄的中学大门从车窗上消失,也从他视野里消失,一切都静了下来,除了静寂里的心跳还有呼吸声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前段时间,萧越随手把拼装好的机甲递给他时,揪住他的衣摆笑他难以掩饰的笨拙。
可此刻万籁俱寂,秦段却觉得笨拙没什么不好的,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曾靠着自欺欺人的笨拙与迟钝度过了萧越不曾认识他的日子。
那些岁月里,萧越不曾知道他,不曾认识他——萧越从不知道他引以为豪的成绩,从不知道他满分的卷子会在每次年段大考过后被复印下发传阅到每个班去。
萧越只会把下发传阅的满分卷子随意地塞到乱糟糟的抽屉里,然后在没草稿纸用的时候翻出来,在上面打草稿。
萧越不认识他,甚至没见过他。
一股难以名状的钝刀子割肉似的隐痛浮了起来,秦段呼吸微微加重,那些尘封的回忆、他期冀着永远不要想起的记忆像无人能挡的潮水,决堤似的倾泄下来。
他猛地降下车窗,凉透心扉的寒风侵袭而来,他企图通过寒风将自己急促的心跳还有跃跃欲试着奔向远方的思绪拉扯回来。
他最终失败了,尘封的记忆仍然强硬地突破了封印,记忆的潮水涌来了,他无法抵挡。
时间拨回到很多年前,萧越第一次蹿到年段第一的位置上,将蝉联这个王座的秦段挤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