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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的手算不上很巧,努力了半天依旧是乱糟糟的鸡窝头,春归还被他嘴里衔着的香烟烫了一脑袋灰,闹得晚饭也不肯吃。
后来沈雪迟专门买了一个假人头放在办公室,偷偷练习。
不过等他终于练好了,春归已经喜欢上了年轻人之间很流行的狼尾头,要长不长的,扎不起来,但吃饭时头发总会掉下来几绺,沈雪迟便去买了几只水晶发夹,一到吃饭的点就习以为常地给青年卡上。
春归突然想起二中的校规不让男生留长发,他不想听李咏唠叨,也不想去理发店,他用脚尖踢了踢男人的小腿,在对方转过身时,两只手斜捧在脸下,装自己是一朵小花:“给我剪头发吧,剪丑了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
沈雪迟嘴上说着倒不如剃个光头,身子却老实地走到桌前,拿出抽屉里的剪刀,他可能早就想这么做了,连打薄款都有。
浴室堪堪容下两人,经年不见阳光,墙壁有些发黄,但看得出住着的人存在洁癖,角落没有霉点的迹象,防水帘也是新的。
沈雪迟拿来一个小板凳让春归坐下,简单地用一块毛巾围住春归的脖子。
春归笑道:“人家是挡碎发的,你倒好,这下全掉我身上。”
男人也不恼,但把头发全部梳他眼前,让他什么都看不到。
“沈雪迟。”春归闭着眼,听着剪刀在自己耳边咔擦咔擦的声音,他把缠绕自己心中好久的问题终于吐露出来:
“那你呢?为什么要同意和我做朋友,甚至未来都要把我安排进去?”
沈雪迟只顾着手上动作,一时半会没有说话。
怨吗?其实他的心中是怨的吧。
他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解开手铐,结局会不会稍不一样,可春归的心怎么会这么狠,就连生日都不肯过完。从窗外顺着管子爬上六楼,到一定的高度跳下,沈雪迟在与他手指擦过、跟着跳下去的瞬间竟奇迹般地想了许多。
他想会不会是自己对春归太过溺爱,一直维护着对方心中理想的乌托邦。
众生平等,即便身份地位悬殊,贫穷或富有,他们依旧是人。
笑话。
若是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年纪,他大抵真的会打断春归的腿,把人整日锁在床上。
可就连最后,他都选择了最温和的处理方式。
原来他才是那条被牵着绳子的狗。
沈雪迟说:“——”
春归的头被男人用手固定住,动弹不了,剪刀声还未停止,碎发落在少年的眼皮上,毛茸茸的,痒得慌,他忍不住拱拱鼻子,听见头顶上方的人在说话,他立直脊背,想更靠近对方一些。
春归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剪刀声停止了。
沈雪迟用手拂去春归脸上的绒发,以上位者的姿势凝着他,可开口时男人却俯下身,与他平视,眼神渴求到好像要把他塞进眼里,男人轻声道:“所有你不知道的事,你想听的话,我以后慢慢和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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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今晚要在这里睡下。
其实沈雪迟是不愿的,这里过于简陋,空气也潮湿,仔细闻的话还有一股霉味,不好的东西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献给春归。
春归置气问:“那你要我来你家干什么?给我剪头发?”
沈雪迟被他狠狠哽住,不再说反驳的话。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加绒睡衣递给春归,这里没有空调,但冬暖夏凉,倒也能凑合。
不过他的睡衣对春归来说还是大了,少年看着拖到地上的睡裤,和把自己手掌全部遮住的长袖,不由得怀疑他们初次见面时的身高相当难道只是自己的错觉。
春归洗澡没有擦头的习惯,但沈雪迟就像料及到一般,拿着干净的毛巾早早坐在床边等候。
沈雪迟说:“把头发擦一擦。”
而春归的回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可男人偏要多此一举问他一嘴,好像这样就有了接近他的正当理由。是他让我这么干的,如果我不擦,他肯定会感冒,沈雪迟这样想到。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再次响起,春归站在屋中央,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看沈雪迟给他剪的头发,索性踩着大自己好几码的棉拖鞋趿拉到桌前。
笔记本电脑处于休眠状态,估计是从哪里淘来的二手,春归越过它拿起镜子,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的鬓角和额前都短了些,看着精神许多,现在他可以承认男人的技术确实不错了,至少没有让他非常难看。
正准备将镜子放回原处,他顿了顿,拿起下面垫着的那张照片。
上面的人他不认识,指不定是沈雪迟父母的旧照,他下意识翻过背面。
“……00528?”他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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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停止,沈雪迟粗-喘了一口气,双臂撑在两侧,他抹去镜面上的水雾,沉默地与里面的人对视。
他说:“你确定要把现实代码告诉他?即便这会导致他‘再次’毁灭?这是一个愚蠢的选择,你已经犯过一次错误,难道你还要——”
他说:“我很怕,可我……”
他说:“我想看看,或许他能……”
“未来”,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存在的问题。
春归考虑的始终是有他的未来,却从不顾及自己的未来。
结合种种,他在那一秒几乎能想到很多关于春归行为的解释,却从没直视过那唯一一个占据心脏中央,溢满都要浮于表面的选项——春归在救赎他。